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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开满鸢尾花

作者: 朱小平2022/03/29散文随笔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常唤做“蓝蝴蝶”的花儿,它还有一个优雅浪漫又极富诗意的洋学名“iris(爱丽丝)”,意为彩虹。它的花形很像鸢鸟的尾巴,译成中文名叫“鸢尾花”。

好友的儿子曾在英国留学,他见我平日无事爱捉笔乱划胡画,就在英国博物馆大门口买了一盒梵高画集明信片送我,目光飞溜过眼熟的向日葵之后,顷刻,双眼聚焦在两张蓝紫色的鸢尾花图上。

1889年5月,梵高在法国圣雷米精神病院住院画的那幅荒野盛开的鸢尾花,色彩鲜丽明艳又丰富,葱绿色的叶片,平扁宽阔如剑指苍穹,蓝紫色美艳的鸢尾花,绚烂的花蕊,线条精致有韧劲,透露着葳蕤的生命力。主图背后的远处,影影绰绰夹着些许充满希翼的白花橙瓣,仿佛要把暮春消息传达到更远的远方。

1890年,在他生命最后一年画的那幅瓶装鸢尾花,背景墙的用色,依然未改他一贯热衷的暖色系——阳光黄,只是花色由蓝紫变成蓝黑,色泽暗沉又忧伤,寥寥着笔几片生命绿叶,不安而孤独地跻身于繁茂的花枝之间,侧边一簇挣扎着想要向上的鸢尾花,醒目地耷拉着头,无力低垂于花瓶外桌面……

梵高把象征光明和自由的鸢尾花,留在纸上,画出了他生命中的永恒。

我心上的那畔鸢尾花至今还在心上。

从奶奶家去外婆家的路途不长,可尽是弯弯绕绕的湖畔小径。出门前长辈们在两头嘱咐:“走路时要慢慢细细看路哟!”

有年上巳节放假,我去外婆家蹭地菜煮土鸡蛋吃。独自走在湖边的小路上,忽然发现对岸开满了丛丛簇簇浅蓝淡紫的花儿,那些花好似蓝色的蝴蝶在浓密的绿剑叶间翩翩起舞,因风而轻起轻伏的湖水,洗涤着岸沿,使它们裸露出部分粗壮的白根,花与叶倒映在澄澈的水面,波动花摇,上呼下应双双荡漾,曳曳生姿,简直美痴了这人间天上。

我极想跑过去采一束握在手中。两头打转,却只有一条窄坝基通向花主家。

听外婆说过,主家是近两年从双峰山乡搬来湖乡的。小毛竹与牛屎泥搭建的临时房子,宅门紧闭,虽无狗吠,但养了好多箱蜜蜂,泥墙被土蜜蜂钻得千疮百孔。我有被蜂蛰过脑袋起肿包的痛苦经历,见不得密密匝匝的蜂窝眼。踏进坝基上的步伐,最终被“嗡嗡嗡嗡”的蜂声吓退了。

我带着不甘的情绪回到对岸,捡起地上的石头泥块,烦躁地砸向那些采摘不到的花儿。主家宅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白衣少年探出头来,大抵是听见水响,以为有人涉湖偷蜜。走近才知,少年,竟是我们班的学霸君同学。

“原来你家住这里?!”我又惊又怯,赶紧把握有石头的小手收进背后,羞涩低头小声说。

他看着我滑稽可怜的样子,友善亲切地笑着:“蓝蝴蝶花是我父亲去年栽下养蜂的,喜欢就过来摘一朵。”

我慌忙摆手摇头跑去外婆家躲丑。

第二天,我的课桌里,有人悄悄送了一朵挂着露珠的鸢尾花。凑近脸庞仔细地端详着,娇嫩的花瓣薄如蝉翼软如丝绸,共六瓣呈对称排列,三大三小间隔均匀,中轴另有三片雄蕊,奇妙地点缀在层层增色的紫、白、黄花瓣上。一上午后,梦幻一般沉静又仓促蔫卷……只有碰在鼻子上的异香味久久如初。

据史书载,乾隆皇帝也极喜欢鸢尾花,他曾在《蝴蝶花图》上题诗:“栩栩试看虫与卉,谁宾谁主定谁知。”

那个春天在我的生命中走得特别匆忙,白衣少年君在初中毕业后,考上了一所理想中专。他父亲在暑期便携着全家搬回了家乡,那畔鸢尾花地,很快犁翻种上了油菜秧。

少年君的消息,随同消失的鸢尾花一同消失。

隔着防护铁网,看到郴江河边的绿化带里,六中校园的花圃中,到处开着跟家乡同样的“蓝蝴蝶”,然而此刻,我早已不再有年少时采摘花朵的那股冲动欲望。看着这些花儿,兀自静静地好好开着,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