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五百年

屈指算来，黎老仙逝已有月余。

其实我与黎老算不得深交，但仰慕老先生胸襟才华气度，闻其仙逝，内心哀痛不已。我手头未曾收藏一幅老先生作品，唯一的一幅是在几个月前一位收藏界的朋友以半卖半送的方式给我的一幅《金秋雀跃图》，我如获至宝。

不由得想起三年前，衡阳市某家私人艺术馆举办开馆仪式。同去的一位收藏界的人士在参观完几个展厅的字画后，脸上挂着一丝鄙夷的笑：连黎政初的作品都没有，还搞个什么艺术馆咯？也就是在那一次，我看见了黎政初老先生，传说中已经九十高龄的黎老。

他着一身老旧的深蓝色中山装，由同样九十高龄的老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进展厅，老夫人随手提着一个深蓝色的文件袋。那个袋子寸步不离老夫人手，我走过去搀扶时，想要接过她手中沉甸甸的袋子，老夫人微笑着，拒绝的态度却是很急切。

那一次，我非常幸运地得到了黎老的墨宝，他为我一本花鸟册页题上了“花鸟传神”四个字。就在他挥毫写完为我盖章时，我才明白，那个深蓝色的袋子老夫人为何片刻不离手了。原来，那里整整齐齐码着黎老数十枚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印章。

中午就餐，我和老先生及老夫人同坐一桌，我替老夫人、老先生夹菜。老人家胃口很好，生蒸肉、鱼丸子、烤鸭……什么都吃。我向来以为高寿的老人是喜欢素食的，但老先生似乎并非如此。席间，大家频频向老先生敬酒。有位帅哥端起酒杯，可能是太激动，可能是不知情，他习惯性地祝愿道：“祝您长命百岁！”满桌子的人都吓了一跳，因为我们都知道老先生年已九十。正在大家感觉尴尬不堪之际，老先生端起酒杯呵呵一笑回敬道：“再活五百年！”

我惊讶于老先生的反应之机敏，对答之神妙。想起老先生自己写的诗句“笑将夕照当朝阳”，我突然明白老先生何以能如此高寿，何以能在中风之后又能提起画笔了。

一个忘记苦难的人，苦难为他催开最艳丽的花；一个忘记岁月的人，岁月为他结出最丰硕的果。如此豁达！如此机敏！如此豪气干云！先生不老，永远青春！

帅哥的祝福没有成真，黎老的回答也不是真的。老先生不曾年满百岁，但是老先生又何曾只是再活五百年？无数悼念文章深情写道：他走了，麻雀还在飞！是的，麻雀永远在飞。一生以画雀而享誉画坛的老先生永远活在热爱生活、热爱艺术的人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