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路入云端

“高路入云端，险处不须看。”这是我春节前回国家贫困县、巴山深处海拔九百多米的故乡，在山脚下小河边洗手时，抬头望见蓝天下，与起伏的绿色天际线相连的松林坪冲口而出的感受。司机说我们在陡壁和云雾中，七弯八拐将车开上了你的家乡，这水泥路也应该叫天路吧。

的确，从山脚下白果树坝村小学到松林坪的路左弯右旋，层层叠叠形成“之”字斜坡，七公里的水泥路盘旋而上。黄河九十九道拐，我粗略计算了一下，这段水泥路恰巧六十六道弯。九曲黄河是大自然恩赐人类的母亲河，故乡缠绕山间的水泥路像致富的飘带，系着百姓的希望和梦想，伸向森林深处，连接大山外的精彩。

坐着汽车“爬”故乡，在云海山岭的高岗上，喇叭里的音乐，树林里的牛羊铃铛，与人们的哼唱相融成了山村田园和谐交响乐。我和几位朋友沿着山林中的公路走走转转，停停想想。三年前未通公路的情形，在我脑海涌现。

原来乡民出山和儿童上学的路，要经历又险又高的三棵松木悬桥。龙家坡河沟，用三棵松木搭在两头河岸，又险又高。每当经历这座桥，又小心又害怕，时时会惊出一身冷汗。大山里砍柴，将细木条柴捆成柱状，大一点的，剔成圆柱形，大人小孩都是用红刺藤，一头捆住柴料，一头挎在肩上，顺着坡地从上往下拖，艰难地行进在林海绿草中，像巴河上游船工拉纤一样负重前行。

家乡的地形像陕北高原的塬，四梁三沟壑，林木葱葱，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打井而饮，耕耘庄稼，走亲串户要过三座四木并排桥。我印象特别深的是，殷家大院子到刘家大院子山梁中的那两座险桥。由三匹山梁自然形成的两道深沟，高三十米左右，宽六米左右，沟底小溪潺潺，两边悬崖陡壁，松树林立，荒凉幽深，野兽出没。如果没有这两座木头桥连接通行，向上面密林深处绕行的话，对河两岸各增加一公里路程，男女老少出行极为不便。于是大家用四根松木搭了两座六米左右长的桥，使村民生产生活安全方便了些。两座木桥在山间与大地形成一个三角形，也像山民推磨用的落面架仰躺在大地，撑起生活的希望。

李白《蜀道难》中“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仿佛就是根据这里的景致描写的。从前的羊肠山道又险又高又荒凉，每每经过这两座又高又长又险的桥，好多人都得趴下双手扶桥而过，让人惊心动魄。现在从殷家大院子到刘家大院子，是穿梭于林间的平坦公路，我们沿着公路来到印象中又高又远的刘家大院子，几群鸡鸣把我唤回现实生活。刘氏三兄弟放养了三群土山鸡，问他们养这么多鸡干啥，他们骄傲地说，现在公路修到屋门口了，他们的土鸡放养，吃青草虫子，喝山泉水，肉质又香又嫩又紧，钙质含量丰富，十分紧俏，养再多都好卖。

散步中，我们碰到约有百多只羊的羊群，在起伏的铃声伴奏下，羊群嬉戏着往山林里钻，羊角像弯弯的月亮射向天空。户主告诉我们，几年前交通不便，羊子不好脱手，现在路通到山林里，腊月间就能卖完，一年下来便脱贫了。他说，山里敞放的羊肉质鲜嫩，是冬天里的人间美味……我们边走边感叹，现在精准扶贫，政策落实了，修了水泥路，从前山下的姑娘怕走烂路不愿嫁上来，现在一年四季天晴下雨都走干净整洁的路。家家户户建房改水改厕，基本用上了太阳能热水器，数九寒天打霜下雪也能用上热水洗脸洗澡洗菜。村民们因林木山势制宜，有的屋前屋后养蜜蜂，有的田边地角种萝卜，有的荒坡荒岭喂牛养羊，有的用红苕洋芋小菜喂熟食猪，从实际出发，各得其所。各家各户致富的路子不一样，但都是蓬勃发展，共同富裕了。

行走在故乡，同样的土地和山梁，以前偏僻贫穷，如今的水泥路，像致富的输血管伸向家家户户，感觉一条公路的通畅带来了家乡的核变，有人的观念更新，也有物产丰富多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