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娘的腰，像一把拉不开的弓了。好衣服穿在身上也不好看。

我在商场看见那件羊绒衫时，觉得它就是为娘做的。黑灰色，有碎羽状的纹路。羊绒的好处是软、暖、轻。衣服很厚实，我试穿，肘窝处很松快。这样，喜欢自在的娘就不会感到被约束了。我交代她：“羊绒衫会被虫蛀，不穿时要保管好。”

娘不搽脸油，不涂手霜。脸一年四季由日晒风刮，手上有一道道口子和密密的细刺儿。我买了脸油和手霜给她，她说受不了那味儿。

娘用洗衣粉洗发。我说伤害很大，给她买来洗发水，看看不多了，再给她买来备着。

娘的牙开始松动。我给她买来几个牌子的细毛牙刷，叮嘱她：“上下慢慢刷，牙刷一定两个月换一次。最好用的你记住，下次回来再买给你。”

娘疼我们每一个，就是不会疼自己。

家里的钱，以前她都交给爹管。

后来，我塞给她的零花钱，她又塞给孩子们。

我很羡慕那些有娘陪着的人：回到家，可以吃上娘做的饭菜，看见娘的笑脸，给娘说说一天里的趣事儿。对我，这真是太奢侈——在娘的观念里，守着自己的田、自己的活儿、自己的家才是本分。

这些年，娘的劳累都成了病痛，总盼我多陪陪她，可我不能不去外面谋生。我看着周围和娘同龄的人身板挺刮，就忍不住想：“要是娘也这么年轻该多好。”

娘的一生，是把自己榨干了滋养儿孙的！

或是因为她把我生在3月、落在双鱼座的缘故，我从小就像一尾心思活泛的鱼，喜欢往远方游荡……

哥哥姐姐都不理解我的所为。娘说：“那是命！”

有时，娘也会觉得够不着我，帮不到我：“你在外面，样样要靠自己！”我大咧咧地对她说：“你怕啥？我可是十一岁就闯荡江湖了！”

我习惯了带电脑回家。静谧的夜里，我从电脑里调出搜集来的各样奇闻异趣，讲给娘听。她听得很入迷。我不知道，她心里会不会对这一切也很神往。

只身在外，也会有困顿无助的时候，我总喜欢找个角落，想一想娘。

想想小时候，她给我烤热了棉袄棉裤。

想想她煮好饭，把好菜选上满满一碗，让我先端给奶奶。

想想她把招待客人多出的韭菜煎蛋卷进四个馍，分给姐姐哥哥和我。

想想她扛着铁锨走在田头，见我去迎她，柔和地笑。

想想她和我在麦田里薅草，给我讲“能大能小是条龙，只大不小是条虫”的道理。

想想她给村口的弃婴喂了水，拍了身上的蚂蚁，同我爹争：“晌午再没人要，我就抱回去，这是个命！”

想想她为我们一家人累得腰弯如弓……

“算个啥嘛！我可是娘的天！”我这样想道。

我很羡慕那些有娘陪在身边的人。不过，娘不在我身边，却也给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