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回城

年初三，天气尚可，时不时还有太阳露个小脸，温度也适中。站在农村老家的院子里，母亲在帮我拣拾明天离开要带的菜，好大的一堆，摊放在地上。

我说，妈，不用带那么多，吃不掉也浪费的。

母亲说，都是家里种的，没上农药没上化肥，真正的绿色食品，可比你在城市里买的安全健康多了。而且，你不是开车嘛，又不让你手提，你担心什么呢。

我不说话了，自从我开车回来后，每次都是一大堆的东西往城市里带。

年初四一早，我醒来后，探向窗外，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屋顶上，河边，水泥路上，都是厚厚的积雪。这是个什么情况啊！我蒙了。早饭后，我是准备回到五六百公里外的城市的！

母亲看我起来了，说，快洗把脸，吃饭吧。我说，这天，怎么下雪了呢？我像是自言自语。母亲说，那就再待一天吧，反正你是年初七上班。我说，不行，不行，这怎么可以呢！我原本都想好了，早上7点出发，下午两三点回到城市，我还约了朋友一起吃晚饭。明天、后天，我都有其他安排。在城市的这几年，我已经习惯把事情都提前安排好。

屋外，漫天的飘雪，我没滋没味地吃着早饭，眼睛一直盯视窗外。父亲说，要不，你还是再待一天，明天走吧。父亲还说，其实，你多待一天，你妈只会更累，要弄给你吃还要弄给你喝……我没吭声。母亲倒是说话了，老头子，你胡咧咧啥呢！儿子要回城，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不要再啰嗦了！我还是没吭声，心里只想着：这雪呀，快点停下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听从了我内心的召唤，这雪，在午饭后，终于停了。我发动了车，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前行的路了。

父亲母亲站在门口，父亲抽着烟，又吐出一缕长长的烟圈。母亲说，开慢一点，到了后，一定打个电话回来。

我说，好。脚轻踩着油门，车子有点迫不及待地出了院门，上了水泥路。家的方向在后视镜中越来越小，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

下过雪的路，还结了冰，比起往日，车子难开了许多。晚上和朋友的饭局我已经延后了，从家到高速路，以往只要半个多小时，现在开了一个小时都还没到，我预估到达城市的时间，该要到午夜后了。

母亲的第一个电话，是下午5点打来的，我还在缓慢行进的高速路上，大概走了200公里。母亲说，到哪了？我说了。母亲又说，注意安全。我说，好。

母亲的第二个电话、第三个电话，分别是在我晚上8点和晚上10点打来的。

母亲说，到了吗？

我说，还没有。

那两个时间段，我都被堵在严严实实的高速公路上，间隔的距离不过两三公里，雪天路滑，又遭遇冰冻，前面封了一条道，据说还出了车祸，情况很不好……

往常的这两个时间，母亲一定是睡了，或者，是已经睡了一觉，又醒了。

我突然想：母亲若再打电话来，是不是该告诉她，我已经到了呢？

晚上12点，像是准点的新闻提示，母亲的电话又打来了，说，到哪了？我说，啊，妈，我到了，刚到呢，正准备洗洗睡了，你也赶紧睡吧。其实，我还在高速公路上，前面的交通事故应该已经处理了，车子以30码的速度缓慢前行，离城市还有一二百公里，但至少是可以看到希望了。

母亲在凌晨2点、凌晨3点，又打来了电话，我故意没接。我想，我已经告诉母亲已经睡了，睡着了，怎么可能接电话呢？

我是在凌晨快4点时到的城市，累了一天，以最快的速度洗澡、睡觉。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12点。是12点的闹钟把我吵醒的，我下午还安排了和一个朋友的见面。

我看到调静音的手机上，有母亲打来的九个未接来电，凌晨4点、5点、6点……直到刚刚的12点。几乎是一个小时一个电话。我完全愣住了，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我赶紧回拨了电话。

电话是母亲接的，我听到了母亲的嚎啕大哭。然后是父亲的声音，说，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没到，你偏偏说到了。你妈一听就知道你在撒谎，后来你怎么电话也不接了，你妈一晚上都没睡，都快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