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炭的表叔

表叔今年快六十岁了，两鬓斑白，额头上的皱纹像远山的梯田，一层一层。从我记事起，他就特别能干，开过拖拉机、小三轮，也给别人开过大车，还贩过药材，后来又改行做起了修理电机、摩托的生意。他为人诚实可靠，收修理费时总是把价格降到最低，所以生意一直很好。

之后，我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表叔。有一天，我在县城的一条小巷内和几位朋友吃烧烤，夜幕降临，下起倾盆大雨。酒兴正浓时，在灰暗的灯光下，我忽然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他吃力地推着三轮车，面容憔悴，脸色黝黑，浑身的衣服被雨水淋得湿透了。他和老板嘀咕了几句，便费力地把三轮车靠在了烧烤摊前，用乌黑的手把一麻包一麻包的东西搬进了仓库。

我远远地观察他的面容，那不是我表叔吗？我站起身来，喊了一声：“表叔！”

表叔愣愣地看着我，反复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我来。

我给表叔找了位置坐下，和他聊了起来：“表叔，你刚才在搬啥？”他低声说：“烧烤用的木炭，表叔没啥能耐，这些年一直卖木炭，县城烧烤摊多，用炭量大，我一直供应他们。”

我更近距离地端详着表叔的脸庞：与我前几年见到的样子截然不同——当年他很胖，面色红润，说话声如洪钟；如今又黑又瘦，满身疲惫，说话声音也低沉了很多，背也驼了，腰也弯了……表叔絮絮叨叨地对我说：“这几年生意不好做，我在一次给别人打矿时，被石头砸坏了双腿，腿瘸了，成了残废，如今仍装着钢板，所以只能以从外地进炭、卖炭为生了……”

几年后，我又见到了表叔，他用崭新的皮卡车拉了一车炭正要给客户送货。他神采奕奕，背依然有点驼，但比以前胖了不少。表叔对我说：“现在党的政策好，前年村里给我报了贫困户，但你叔向来不怕输，我坚决不当贫困户，把指标让给别人了。这两年形势好，我卖炭也有点积累了，就把钱全部投到木炭上，街上农家宾馆的烧烤摊都用我的炭。我还在县城买了套复式的楼房，后来又扩大规模，买了辆皮卡车专运木炭，还买了一辆大车搞运输生意。人啊，只要肯干、吃苦耐劳，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临了，他又反复叮嘱我：“在单位好好干，从农村出来不容易呀！”

最近我又得知，去年，表叔把家里的土坯房扒掉，盖了5层能接待百十人的农家宾馆，生意很红火。他给村小学捐了2万元作为资助学生的基金。去年全国大气污染防治，县城不让摆烧烤摊了，他又改行做起了水果生意。他依然很忙，依然对生活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