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榆树

一天晚上，清夜无眠，书海泛舟。读了一阵《中国历史大事年表》以后，竟突然想起机关后面的那棵老榆树，那粗黑的身姿、那深深的皱折、那凝重的篷冠，使人产生一种苍凉感。我一支接一支地吸烟，不知为什么。

老榆树也又长一岁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走进这座城市的一栋红砖房，名曰广播站。砖房的西侧便有这棵榆树。不知道这棵树是野生的，还是谁栽的，反正那时候正壮实，生生不息，勃勃不已。但它很孤独，没人理它，没人管它死活。尽管不时用它的身骨拉直捆捆铁线，伤痕累累。它还是沿着向上的道路生长，穿过一场场风雪，不顾一切地鲜绿。

它像是为红砖房站岗，它用浓荫清凉着声声笑语，它被一双双眼睛承认。

后来，城市拓宽路面，不少杨柳被砍伐，而它因为远离，才没惹来斧锯。在不显眼的地方生存，方安然，无须躲闪与防备。活着就有个样，根深叶茂，风没有把它吹弯。

后来，机关临街建楼，它显得有些碍事。不过人们说它能制造窗子上的风景，也能遮挡一些风雨，还能带来凉爽的绿意。于是，它又被保留下来。看来只要有点作用，就会被珍惜爱护。人生的意义不也如此吗？它渴望春天又害怕春天，这也许是既热爱生命又惧怕衰老吧。

后来，它真的渐渐变老了，而且老得很快。虽然年年尽力吐绿，也引来鸟啼蝶舞，但身腰弯了，枝残桠斜，深沉得可怕，给人粗糙与纷乱的感觉。就是这样，机关建家属楼时仍没伤害它，也许让它证实一些发展变化，因为它经历了这里的沧桑岁月。

在四周的楼房之下，老榆树自然显得不高大了，深根还死死地抓住剩下的土地。它一动不动，好像仍然在演绎着什么，让人去寻觅、体味和感受。

头仰在椅背上，我似睡非睡之间，老榆树却不见了。也许因为它老态龙钟跟不上潮流了，我大呼一声，睁开双眼，方知是个梦。

一阵心颤，夜深深。

第二天，我悄悄地去看老榆树，它还是孤独而安然地站立着，枝桠光光秃秃，风的声音很凉。它享受着生存，它忍受着寂寞，它探索着大自然叙说着大自然，它活得很累它活得很有奔头，它的前面是春天它的前面是夕阳……

珍惜自己的天空吧，老榆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