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架秋风扁豆花

农村人对扁豆有特殊的喜好，只要在春雨里下几颗扁豆子，很快就会发芽生根，哪怕是炎炎夏日，都不再需要特殊的呵护，不需多浇水，不需去治虫，甚至不需去施肥。农村最常见扁豆的地方是猪圈。等秋雨缠绵，猪圈角落里那棵扁豆就会蓄势发力，蜿蜒的藤蔓在短短一个月横行霸道向上向左向右，侵占一切能施展触角的地方，然后长得枝繁叶茂，把个低矮的猪圈也缠绕得紫气东来、富丽堂皇起来。

记得有花友问，哪种花种下就不需要管，还可以开出一大片？我觉得扁豆花倒是符合这种要求，是最难得的造园植物。扁豆花的花期特别长，记得从暑假扁豆花就开了，一直到深秋，还是繁花似锦。小时候，我们女孩喜欢在爬满扁豆花的竹篱矮墙下玩耍，扁豆花紫红色，一簇簇一穗穗在金风玉露里开得欢天喜地，喜欢看那些扁豆和花成群结队挤挨在一起，像一群调皮的孩子。扁豆花下往往是晚饭花，你掐朵晚饭花当小喇叭，她摘朵扁豆花当头花，傍晚的夕阳会从扁豆密密的花叶间隙筛落下来，我们的欢乐笑声和祖母的轻轻呵责也会被扁豆花筛成记忆里的碎片。

傍晚时候母亲会采点家门口的扁豆、丝瓜，做两份乡村小炒。扁豆可以切成丝炒了吃，可以跟猪肉红烧吃，不过这种吃法小时候很难得。母亲总让我们多吃扁豆，现在才知道，扁豆性温，主治脾胃虚弱，农村最普通的食材，原来也蕴含着古老的中医理论。

扁豆大俗，跟普通农村群众的生活息息相关，郑板桥流落时写过一副对联，却让我们看到了扁豆的大雅：“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你看，小炒几根扁豆，也可以吃出古人的浓浓诗意。

还读过一则关于扁豆花的温馨小故事。清朝藏书家方南塘，跟当时文人一样，喜欢在外游山玩水。有一天，在异乡忽接到家中妻子来信，说家里墙边的扁豆花已经开了。这绽放的扁豆花忽然就触动了藏书家内心的思乡情，随即回诗一首：“编茅已盖床头漏，扁豆初开屋角花。旧布衣裳新米粥，为谁留滞在天涯。”天涯海角，最最温暖的地方，还是那个开着扁豆花的简陋却温暖的家啊！

扁豆生生不息，吃不完可以挑选肥厚者，用开水焯了晒干，暴晒几个大太阳后，冬天拿来烧猪肉，味极美。也曾经学着做过小时候的猪肉烧扁豆干，可惜再也吃不出那份醇香美味，也许时过境迁，肉、扁豆和人都有了不停的变化吧。

清代学者查学礼也写过扁豆花：“最怜秋满疏篱外，带雨斜开扁豆花。”带着清秋诗意的扁豆花，跟郑板桥的对联一样，在历史的斜风细雨中，一代代被不停吟诵。所以，扁豆的味道如果无关紧要，我们只要墙角还能看见一棵繁盛的扁豆，那就是我们小时候的记忆里曾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