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的味道

记忆中，家乡最深的味道，是属于苹果的。小时候，走在家乡的集市上，一筐筐鲜亮堆放的，也是苹果。农人家的庭院里，都是一箱箱包装好的苹果。无论你走进哪个农家，主人都会端上一盘苹果让你品尝，等你走的时候，他们更会拿来一袋用保鲜袋包装好的苹果，非得让你带上。所以，秋天，在渭北的任何村庄，都能品尝到苹果甘甜的味道。

童年，苹果还是稀罕的水果，偶尔谁家院里有一棵苹果树，那肯定是他们家里有人在外地工作，从外面带回来一棵苹果苗，宝贝一样栽植在自家庭院里。从春天，那一树白花就吸引着村里的孩子。等花落了，露出指甲大的小苹果，孩子们已经咽着口水，舌尖上的味蕾展开翩翩联想。大人们当然看穿了孩子的心思。除了密密实实扎好庭院的枣刺篱笆，眼睛更是紧紧盯住每个路过的孩子的身影。

那时候，吃苹果成了孩子的梦想。夏季，村道上有卖果子的吆喝着走过，果子是一种跟苹果形状相似的水果，它的树苗，是用来嫁接苹果的，果子个头比杏子还小，虽然滋味跟苹果相似，但总没有苹果那样丰满的汁液和香甜味道。它们价格便宜，一斤麦子就可以换二斤，就这样父母们还是舍不得买一点。于是，孩子们只能跟在担子后边，走了一程又一程，卖果子的人就停到一棵树下歇息，孩子们也蹲守在旁边不肯离去。卖果子的就逗他们：“快回家去，叫你大给你买果子吃……”（注：“大”是陕西方言父亲的意思）有一两个孩子真的回去跟父母闹去了，更多孩子蹲着不动，他们知道即使回去叫父母，也未必会买的。那时温饱远比满足口腹之欲重要，要从村民粮囤里舀出一斤麦子，那真如要他们的命。

卖果子的见孩子不动，便不再看孩子，而是摘下头上的草帽，一边扇风，一边拉长充满诱惑的嗓音吆喝：“卖果子……又甜又脆的果子……”

那喊声，传遍了整个村子，有时候真会从街巷里拉扯出一两个女人或者男人，他们手里必然用一只粗瓷大碗装着一碗麦子，过秤的时候，卖果子的和买果子的一个星子一个星子地计较着，麦子倒进布袋里。买的人就一颗颗地挑拣好果子，一只只地堆放在秤盘里，那果子一只只青翠光滑，像有着诱人香味珠翠，摆在秤盘里显得那么好看。然后，这果子就被倒进青瓷大碗里，买果子的人，一边端着它往回走，一边拿起一个，喀嚓一声，汁液四溅，香甜的味道随声飘散开来，逗得旁边的孩子直咽口水。

有时候，孩子们经不住馋虫的引逗，就怂恿家里有苹果树的孩子，趁着家里没人，偷一两个苹果，几个孩子你一口，我一口，躲在一个角落里分享，虽然那苹果还未到成熟期，味道有点酸，但在孩子看来，那真是最好的吃食。为了享受这种好吃的东西，被大人打一顿屁股也是值得的。

八十年代初，家乡开始大规模引进苹果栽培技术，整车整车的苹果树苗也被运送到村子里。人们对栽种苹果充满热情。村队里出现了包田到户后第一次人山人海的栽树场面。人们不辞辛苦，挖下一个个深深的树坑，从山上割下一捆捆青草填埋到坑中，再施上农家肥，然后把苹果树苗栽进去。等树苗成活后，人们也是细心呵护，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果园里盖起了看护房屋。

经过几十年发展，苹果终于成了家乡最大的产业。虽然年轻人都去了城市，但是留下来的老年人还是把这项产业链进行得有声有色。每年的秋天，旬邑就成了一个苹果的世界，果园的地上堆满新采摘下来的苹果，旁边围着一群分拣苹果的妇女。然后这些苹果经过包装处理，有的送进冷库保存，有的很快就送到全国各地甚至国外的市场销售。还有一些苹果，则进入大大小小的果汁厂，变成一罐罐苹果原汁。苹果给家乡人不仅带来了甘甜的味道，更改善了乡村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