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裂奶奶

孩子们叫她奶奶，当然，我叫她妈。奶奶今年已经83岁，虚岁84了。前些天，闹肚子疼，吃了点药，也不是特别在意，硬挺着。前天终于挺不住了，让哥哥送去了医院。医生紧急给她做了手术。大夫直叫，看，化脓了，穿孔了，多危险！今天是可手术后的第三天，只见她已经坐起来，走起来了。我讲这事的时候，孩子发了一个爆裂的表情包，那是惊叹，是佩服。我把奶奶爆裂的故事给她讲了，一想，不如写出来。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就叫“爆裂奶奶”好了。

其实，奶奶的爆裂故事还多着呢。在我小时候，老摸她额头上那个菱形的窝窝。那时她还年轻，额头上没有皱纹，让那个窝窝更显眼。她给我讲了发生在她小时候的故事，那是她人生的第一个爆裂故事。

奶奶家住在山里，家里种黄蒜（也就是黄花菜）卖。黄蒜就种在坡度很倒的山上。她五岁左右的时候，就跌倒过在黄蒜苗上，滚下山去，好在人小没出啥大事。她额头上的那个窝窝，不是这次意外的结果，是被邻家的男孩推倒，跌下山崖，撞到了石头上的结果。那次她倒在石头上，脑袋撞出了一个大窟窿，血就咕噜咕噜往外冒。好在那时候人们艰苦，医疗缺乏，每个人都被迫成了土郎中。救她的蜘蛛侠，是四位妗母和姑母，口嚼草药，飞奔而来，历数次，方才把窟窿给封住了。人们都相信她活不了啦，但她还是从死亡边上回来了。但缺了的一小块骨头却到我认识她的时候，还没补回来，现在都80多了，还有一小窝。不信你们看，或者摸摸，就在额头上那些皱纹中。

之后的爆裂故事是我亲历的。大约在我5岁那一年，奶奶那时37岁，还年轻呢！周末，上山打柴。在砍一棵小树丛的时候，先用左手按住，再用右手的钩刀砍。但那小树求生欲极强，一下把刀弹开，直接重重砍进了奶奶左手手腕，砍出一个一寸多宽的伤口，顿时鲜血喷流。奶奶知道，在那荒郊野岭，除了自己就真没别人，哭喊是没有用的，只有自救。她找来一段藤，嚼了些稍草木叶（野牡丹）止血，扎上。坚持把柴打完，挑上回了家。到家之后找来村里的李大夫，打开一看，好深的伤口，筋断了，露着，手指是动不了了。医生给她消了消毒，继续用草药给她治疗。大约半个月后，伤口算是慢慢愈合了。但手指还是动不了。这时她有点焦急，说如果我这手废了，可怎么做工！怎么养活这几个孩子。那时哥哥姐姐都还在上学。所以就到处打听。奶奶的姐姐懂草药，卖草药，远在山心村的她听说了，建议她用接骨木和宽筋藤煮水热洗。奶奶二话没说，去找来了这些草药。那时她还得每天去生产队干活，回来就用煮好的水洗她的手。或许老天打护祐，或许是她意志使然，手指功能竟然慢慢恢复了。我一直怀疑，那断了的筋是怎么接上了的，中药真的神奇。

在这次手伤一年多之后，奶奶又一次在进山打柴时，与一条青蛇遭遇。我不敢肯定那不是白蛇传里的青蛇，因为这家伙武功了得，一口就咬上了奶奶的左手。奶奶没放过这家伙，奋起反击，一刀结果了小青的小命，蛇尸体留下来了，是不是小青化成烟跑了，不得而知！反正奶奶当时就报了仇，但这报仇对阻挡蛇毒的进攻没啥用处。奶奶是知道该怎么办的，她先是用藤条捆了胳膊，减缓蛇毒上攻。然后连忙把柴捆了，挑上就往家走。但这一路出大力，挑着东西东几公里山路，加速了血液循环。那条藤也不能彻底阻止蛇毒进攻，回到家她就晕倒了。当时我还没有自己的主意，更不会问为什么不去医院？但显然家人也跟我一样，想不起该去医院，只相信那些江湖郎中有蛇药。全家人到处打听，四处出动请医生。在打听到善村有一个姓钟的老人能治蛇伤之后。大哥连忙骑车去把他拉了来。这个时候，奶奶的胳膊早已经肿得跟腿一样粗，不知是淤青还是变紫，反正胳膊是黑的。钟先生把奶奶的衣袖剪开，用酒化了什么药来涂抹。那时什么药，我也不知道，但显然效用不大。最后还是请了村里的李裕清大夫来。我也记不清是当天还是第二天了，奶奶才从晕死中活了过来，人变得非常虚弱。李医生每天会过来看看。她精神是慢慢恢复了，但胳膊一正没消肿。李医生去采了蛇统管（土名，实际就是鸟萝，又名五角星花）捣烂，用桂林三花酒化了，涂抹在奶奶的胳膊上，这才漫漫消了肿，深紫色的胳膊漫漫恢复了正常。一直到一个多月之后，奶奶才基本恢复了元气。

如果说，这两次都是外因造成的，还有一次更爆裂的经历，是因为内因造成的。一天，去劳作回来，奶奶坐下来与三个孩子一起吃饭。吃着吃着，突然往后一仰倒在了地上。我们急呼大哥来帮忙。大哥去请了医生，医生给了葡萄糖，后来是慢慢恢复了。医生说，这是因为营养不良导致血压太低，以致晕倒。

同样因为营养不良，那时的人们就经常生疮，各种各样的疮。奶奶没有逃过这一劫。那时我小学二年级，就是改格开放那年（1978年）的事情。奶奶的后腰上生了一个疮。开始只有拇指头大，草药没治好，请大夫治，大夫一时也没什么良药，以至于这疮就一天天长大起来，大到直径6-7厘米，起脓溃烂，能明显看到多个绿色的脓点。溃烂越来越深，奶奶的痛苦也与日俱增。一开她还能忍，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我听到她开始呻吟。记忆里我从没见奶奶因为疼痛呻吟，面两次经历奶奶的爆裂事件时，真没听她呻吟过。这次她也扛不住了。我经常给她捣药，换药，能看到草药上粘下来溃烂的组织，显然快要烂穿后背了。每次换药都是一次极端痛苦的过程。有一天我去上学回来，她说她实在受不了啦，让我去找医生。但医生也只能给她一些止痛药，没有更好的办法帮助她。在经历了两个多月的痛苦折磨之后，疮口的溃疡止住了，又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伤口才最后愈合。到现在，奶奶的腰背间还有一半个巴掌大的疤呢！她说，疤痕周围那一块，很久都没有任何感觉。

上面只是几个可以从奶奶身上寻得见标志的爆裂事件，精神上的就更多了。有句话说“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坚信天道是公平的，坚持就能超越困难，痛苦。超越了这些艰难，人就变得更加自信，更加有韧性，更加乐观了。

这，就是孩子们的爆裂奶奶，我的妈妈的故事，我为我的妈妈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