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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有梦

作者: 林仑2020/07/19经典散文

燠热的天气,夜里躺在空调制冷的房间,虽阻隔了这个季节的热情,但内心里却一直在怀念着儿时星空万里的夏夜清凉。那种与天地相互融通,相互信赖的感觉,任你有多么丰富的想象,也无法在关门闭窗的装饰得或富丽堂皇、或海阔天空的屋子里所能感受得到的一种惬意生活。

生命的律动,总是在充满想象的时刻里彰显其存在的价值,每一颗灵魂的降落,无不令红尘的一角为之惊喜。就像一抹嫩绿,顶开一层泥土时,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刹那欢欣,用文字是很难表达的。

童年对于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人生旅途中一段抹不去的美好记忆,它恰似一朵艳艳的花,在我们的岁月里,跟着年轮,赶着沧桑,愈来愈显得美妙无边,晕染着我们的忆念。

时间带着我们真切地来到了凡尘,我们绝大部分人,都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份子,虽没有皇家贵胄对人为的物质享受,但我们的出生和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欣喜程度却是相同的。三五九等的界限,仅限于人间的划分,而大自然的一切美好景象,任皇室儿女,任帝王将相也无法改变它博爱遍洒的情怀。

在人为创造的世界面前,出身于基层的生命,总是卑微若草地生活着,可谁能想象,一个会一生都伴随着泥土清香,一辈子都搅合在日月星辰花卉草芥中的人生所能感悟出的天地道场,是何等的壮美,何等的令人感动!

儿时的夏夜,打麦场上的景象,如同天上仙宫,静谧安宁。在田间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将夜晚乘凉的时间抟成了佛,在头顶,在夜高远的地方,宁静,安享。

光溜溜的打麦场,还氤氲着前些日子新麦晾晒的清香,这种香味儿,只能在夏夜乘凉的时候嗅得出来。那是一种怎样勾人魂魄的味道啊!那种香气,在夜晚悠悠地弥漫,像古老的歌谣,将人带入到无边无际的对人世无限向往的憧憬之中。

心灵在这样的香气里淘洗,往日一切的纠结和不愉快,都在这种气息下得到了最彻底的安顿。望着夜空上的繁星,幽兰如前世的情话,布满了头顶。一家一家围坐的蒲席上面,吃了夜饭后的故事,随着小风在爷爷们的胡须间轻轻摇摆。于是,天上地下,宫廷草庵的人间风云,在夜空,在麦场,荡得很远很远。

奶奶们的窃笑,总是跟着麦场边上小河里的蛙鸣轻轻漂游,多皱的脸在星空下灿烂如花,把一生相夫教子的苦乐年华呈现给了夏夜的风,给了一年年乘凉的夜晚。

牛郎织女的情缘,一直是婶婶和叔叔们挂在嘴角永远咀嚼不完的生命营养,那些天上的我念,一直在红尘的烟火下悠然翩跹,男男女女的真情实爱,仍然还在人世的冷暖里妖娆,成为嵌入每个生命中的远古呼唤。

正值青春锦绣的年轻人,夏夜就是他们的天堂,每一个晚上的每一妙钟都是浸透了甜蜜美好神圣的牵念,他们要么躲进麦秸草垛的背后,悄悄话里绵长着麦草的悠远;要么藏到河岸边一颗大树后边,情话比树木高大,擎起的一片天空,比时间还古老,人生的美妙全倾给夏天的星夜了。

孩子们则在这样的夜风里,结群搭伙,捉迷藏,嘻嘻的笑声,比得过头上的星星,清澈明亮纯真无暇。

时辰数着天上的往事,追随着地上的尘烟,为人铺一张绵绵无止境的网,谁都会在这张网上拉丝,荡漾。不管是皇室人生,还是草民一世。

河里的蛙声温暖又饱满,给夜间的乘凉者一份踏实感,一份信赖感,让人全然忘记了人世的枯和荣。

天空的星花,灿烂地绽放,犹如时光的穹窿,幽深高淼,任人的万般遐想飘向永远,飞向无极。

丰收的喜悦还在打麦场上氤氲,石碌碡让自己的故事在一年的忙碌季节过后,安然了麦场的一隅,静悄悄地等待着下一个麦子上场时节的到来。

……

如今的石碌碡去了哪里?在人家的墙基下?还是被现代化的机械代替后被遗忘在某一个废弃的老屋陈坑里?这些都无人知晓了,就连一直生活在村子里的七婶八婆,三叔四爷也说不清楚,更何况漂泊在外几十年的人了。

几十个春夏秋冬的岁月轮回,当年乘凉的爷爷奶奶,包括部分婶子叔叔,他们已经相继去世,而他们传承的寓言故事,却一直萦回在我的牵念里,深深地刻印在我记忆的石碌碡上。

那些逝去的前辈,去了他们一生为之奋斗的地方;然而,还摇晃在尘世的我等念想,依旧追赶着岁月的脚步,寻觅着一方迷茫的世事。

空调下的遥想,打乱了夜间的睡眠,一地的忆念,碎了生死的相隔。我从童年的日子里,品咂着多年来风风雨雨的五味杂陈,心,于是变得宁静无边,像昔日夏夜的微风,如蓝星遍洒的天空。

时间到了后半夜,都城里的人们沉睡在空调下,我在这时辰里,忽然听到有风和雨敲打窗子的声音透过空调的运转声传了进来,不一会儿,就有泥土混合着尘土的味道悠然地进入到我的嗅觉里。我立刻关掉空调,拉开窗帘,打开窗玻璃,放一屋子的泥土尘土和雨水潮湿的气味进来。

“嘭嘭嘭”,夜雨敲窗的声音,在此时,夜深人静的晚上,格外清脆,格外响亮,凉凉地溅到我的脸上身上。我望着幢幢高楼在深夜雨下的濛濛影子,望着大马路上迷离的路灯,以及偶尔飞一般驰过的车辆,我的心醉了,今夜的雨水是我的。

打开窗子,囚徒般的孤寂感顿然消失在夏雨的夜晚,听着天水敲击尘世人家窗户的声音,美妙又悦耳,虽身在红尘,但心已跳出三界。

“嘭嘭嘭”,夜间的雨声,因为摈弃了白天人的嘈杂声,而显得纯粹,每一滴都直击灵魂。

夏夜的雨,不带一点尘事,晶莹着我的身心,晶莹着记忆深处的时光倒回。

雨水敲窗,敲醒了凡俗里已然的迷茫。情为何物,纠结为谁,都在夏夜的雨滴里,释然,安然了。

滴滴夏夜的雨,是佛音袅袅,是渡人的船,载着我穿越时空隧道,清凉生死火线……

今夏,我会过在一个童年的乘凉夜晚,蛙鸣声声,爷爷奶奶说不完的故事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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