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豌豆花开

作者: 李朝俊2020/05/18抒情散文

餐桌上一小碗豌豆凉粉,被我风卷残云地打扫进了肚里。

翻书桌前,故乡村前绿油油的豌豆地,总是风吹花放闪现字间……

一阵风过,一场雨来,豌豆苗青了,过几天花开了,又过不长时间结果了。

豌豆秋末冬初时节播种,根生土地一个寒冬,春天阳气来了,春水春风来了,老根新藤,生出嫩尖,嫩尖长出青叶,青叶在绿藤上摇曳,摇曳得黄黄的大地,一片片翠青的禾苗,日夜天地里疯长,直把地垄黄土遮住,直把青须向天漫卷,直把紫花白花插满叶间,直把一牙牙绿月挂满藤蔓。

地是黄的,苗是青的。豆苗的尖尖,从黄土坷垃里顶出,先是白的黄的茎探头长,一遇阳光露水滑过,若彩笔走纸青色吐艳,似翡翠滚动青光闪亮。夜夜春风,朝朝露水,风荡点滴,黄土地里嫩绿吐口,叶苞在藤,一苞连一苞,苞内绿针紧插,绿光锋芒毕露,鼓破胞衣,刺出叶尖,尖展绿旗,打着卷,缠着丝,交头接耳,伸腰曲体,向天飘扬。豌豆花开总是两朵,花颈头弯弯,恰似鸳鸯共欢,又同蝴蝶双翅,人称“鸳鸯蝴蝶花”。听大人说,豌豆角的相貌品质,看豌豆花的颜色。开白花,豌豆角长得宽厚,青中泛白,豆粒扁圆,白里透青;开紫花,豌豆角长得圆鼓楞瞪,碧青如玉,粒豆圆润靛青。花色不同,味道各异,制成食品,各有千秋。白花果汁甜润,淀粉较少,做豆面条最好;紫花汁液香醇,淀粉多多,是夏天凉粉的上等料。

豌豆合林,野物出没。野物们在豌豆林中寻觅,有借绿荫做窝下蛋生儿育女,有打闹秧下谈情说爱,有漫游田野花香里观风景。豌豆恬静如旧,粗藤细秧,青丝绿叶,在土里使劲吸肥,在春雨中开怀畅饮,在阳光下你推我拥,长成茂盛的豌豆林。野兔野鸡刺猬,不知啥时候在豆林中走动,总爱乘人不备突然冒出,彼此短兵相接,双方一阵惊悚。野物们天然机智灵动,或是一阵撒欢奔跑,或是惊叫一声长腿点地振翅飞出,或是穿秧过藤匆匆推绿摇花遁去。

苗青藤壮,花开叶间。青叶在绿藤上跳动,绿藤在土地蜿蜒,花朵快乐在藤叶间。先是紫的花开,开得大地紫气到来,万物复苏,春意阑珊,蜜蜂飞舞;白花洁静如云,从云雾里挤开紫花,飘落在豌豆叶上,蝴蝶结群朝贺。还有一种淡红花,也在盛开的紫花白花旁,不言不语地展蕊吐香。在绿的主色调田野中,这淡红的花开得鲜艳,让紫花低头,令白花称臣,两花悄然隐去,生出一串串,绿绿弯月牙,躲藏在青叶中,形成万绿丛中几点红的风光。

豌豆花开,招引顽童。红花,白花,紫花,青叶,青藤,青须。这些青秧新叶,多彩花朵,当年在我这个顽童眼里,如同见惯了山峰烟云,田冲彩鸟白鹤,有时搭眼一望,有时各自行路。豌豆地,对我们顽童的诱惑,除了香香甜甜豌豆,还是甜甜香香豌豆。记得豌豆地钻一回,衣服上沾满了花粉,也不知这黄的白的红的痕迹,从哪里何时上身的。对那白冠彩羽的野鸡,跳跃奔跑几步反身蹲下做鬼脸野兔,还有那球滚圆团的刺猬,都是视而不见,它们走它们的路,我们摘我们的豌豆角。

清清爽爽,脆皮甜豆,是我们的最爱。先吃带花苔的豌豆板,后嚼鼓胀成熟的豌豆角。甜丝丝的豌豆板,剖开荚里的青豆,嫩得沾嘴一股水,香也香甜也甜,青嫩得上口不过瘾。性急的掐去两头花苔柄丝,将绿月牙整板入口,上下牙“嘎吱嘎吱”几下,满嘴甜味,一腔清香,全身快活,笑声成片。

过几天再到地里,花仙子都躲了起来,豌豆板变形豌豆角,胖胖肥肥,两面鼓胀。吃上十数口,豆浆生津,味美如怡,肚子滚圆。到了这时刻,嘴叼的我们,青豆一概不尝,专找吃过的豆荚壳,掐去皮上青丝,从一头一折,轻轻揭去内胆亮皮,青豌豆壳,又脆又甜,蜜汁琼液,解渴消食。

农家顽童吃豌豆角,大人们不闻不问,像是麻雀啄食庄稼,随便放开又能吃多少。遇见老年人,或大方的哥哥姐姐,他们随手还从秧上摘上几把,将我们衣服口袋,塞满又青又饱的豌豆角,让回家放在锅里煮熟吃。大人们常说,小孩子家肚子小,吃了地里生果子,省了锅中熟粮饭,只要长个成人就好。

豌豆花开,时令飞快。豌豆角熟,过了清明;豌豆进场,过了谷雨;豌豆入仓,立马立夏。入仓的豌豆,在母亲巧手中,做成了清亮亮的凉粉,用刀切成方块,调料拌入,滴上香油,加上新蒜,单独吃可口,当菜吃下饭……

想起童年豌豆地趣事,掏出手机拨通千里之外的侄子,问村里豌豆长的咋样?抓拍几张豌豆花开的照片给我。侄子小海说,咱村今年没人种,后庄金楼好像有一块,现在就过去看看。过了半个多小时,回话说花早开罢了,早的秧都快黄了,晚的正是吃豌豆角的好季节。

闻之感慨:变迁的是年轮,不变的豌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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