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咀嚼春天(五篇)

作者: 方华2020/03/29优美散文

春味

一场雷雨,惊醒蛰伏的春。雨过天晴走上原野,就会看见满山坡的地衣,在松软的土地上泛着玛瑙般的光泽。如果你是提着篮子有备而来,不消多大时程,就会有满登登的收获。如果你是偶涉山野释放心情,与这些春天的精灵猝然相遇,也满可掀起衣襟,将它们兜一点回家。

地衣,因其形状像一只只小小的耳朵,又以雷雨过后的山野居多,在我们乡下又叫“雷耳”。我感慨于乡人的才华,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子,它们在大地上聆听着春天,更等待那些捡拾春天的脚步。

小时候,将地衣捡回家,母亲要一点一点地拣去夹杂在里面的草根枯叶以及碎石子,在门前的池塘里一遍遍地淘洗。或炒或蒸,那滑滑绵绵的、带有大地气息的春天的味道,就进入我们的腹中。

野菜,是大自然在春天送给我们的第一份礼物。住在钢筋水泥的城堡,连泥土都越来越少见到,野菜的诱人味道逐渐成为芬芳的记忆。

挑荠菜,挖野葱,打马兰头,采马齿苋……儿时,提着竹篮疯跑在春天的情景,让我的回忆充满快乐。乡村孩子理所当然都是采摘野菜的能手,在田间地头晃悠的一个个小小的身影,采摘着野菜,也采撷着明媚的春光。

记忆中的人间美味,当属母亲包的荠菜饺子。从集镇上买回很少的一点猪肉,加上几块豆腐干,和我们挑回的荠菜一起剁碎包出来的饺子,在锅中还未煮熟,已是满屋飘香,引得我们几个孩子急急地挨着锅台,在雾气中不断地翕着小小的鼻孔。

三月里椿树发芽,四月里槐树开花,这些都是春天的美味。有爬树本领的孩子是很让一帮伢子羡慕的,小猴子一般窜上树,摘嫩嫩的香椿头,采白白的槐树花,回家后就是盘中的一道美餐。现在,每当我吃到香椿头炒蛋这道菜,胸中总有一股浓浓的乡情萦绕。

如今吃到野菜也不是一件难事,但总感觉味道似乎淡了点,有人说是人工种植的缘故,刻意的繁殖总不比自然的生长来得清香。我感觉,自己采摘的野菜总是无比香的,因为无论你在味道上怎样下功夫,都不会有其中蕴含的那份情怀。而精致的碟盘和拼摆,永远都比不上母亲那粗盆大碗的随意陈放。

薤白

春回大地,草叶茂长,葱绿的小野蒜儿也蹿出土层,与百草竞荣。它们或是成片地簇拥在坡地河畔,或是成丛地散落在田间地头,在春风中摇曳一抹绿意。

野蒜不似荠菜、马兰头等野菜儿难觅,修长苗条的身影极易被童年的目光发现,往往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可挖回满满的一篮。回家,母亲将蒜苗间的枯叶草枝拣去,在塘中洗尽泥土,再用井水一浸,一把把小野蒜儿叶绿根白,煞是水灵。

野蒜盐在坛中,是做小菜吃的。吃稀饭时,从坛中掏一把,起胃口儿。特爱吃母亲在饭锅里蒸的盐野蒜儿,淋上几滴麻油,特别的香。

后来偶读白居易的诗句:“望黍作冬酒,留薤为春菜。荒村百物无,待此养衰瘵。”才知,古人称野蒜为薤。查资料,野蒜又名薤白、小根蒜、山蒜、蕌头、菜芝等。我最喜爱的称呼,当是“薤白”,似乎与那白白嫩嫩、晶莹圆润的野蒜头儿十分的契合。

“今朝春气寒,自问何所欲。苏暖薤白酒,乳和地黄粥。”诗中得知,原来古人也是就野蒜喝稀饭呢。

幼时挖野菜,经常是邻家一位稍大两岁的姐姐领着我们几个伢子挖。在我眼里,野蒜,像极乡下人家的女娃儿,清清秀秀的,穿着洗白了的碎花衣衫,行走在垄上。薤白薤白,读着这样的称呼,那童年的回忆便有点诗意的味道。

“盈筐承露薤,不待致书求。束比青刍色,圆齐玉箸头。”杜甫的诗中不但对小野蒜儿进行了形象生动的描述,说它的茎叶翠如青草,根茎仿佛玉筷头般的圆润洁白。还说那带露的薤白在他隐居的茅舍边随手可得,不必致书向人求。

记得十几年前,我居住的楼房对面有一条河流和一片养鱼塘,春暖花开的日子,一家三口散步时,曾在河边及糖埂上发现丛丛簇簇的野蒜。那是我记忆中最后一次挖野蒜。之后,城市的快速发展,那片河塘地早被开发成了市场和小区,想在这葱茏的春天里吃到那土生土长的野蒜儿,还真的要“致书求”呢。

那天在超市里转悠,偶然发现架上的玻璃瓶里装着玉粒般的小蒜子儿,拿起一看,瓶上标着“野薤”字样。天啦,这不就是我喜爱的薤白吗?买回家,急急地打开一尝,甜不啦叽酸不溜秋的,没一点“野”味儿,真是失望之至。后来知道,这小野蒜儿也有大棚养植了,怪不得失了风吹日晒雨打露润的乡野气息呢。

“衰年关鬲冷,味暖并无忧。”野蒜,性味辛辣,具有行气导滞、通阳散结的功效。在这个春天里,早早致书乡下,渴盼着乡人给我送来一坛小野蒜儿,解一解腹中的“相思”,暖一暖乡情的“关鬲”,顺一顺久居都市的“滞结”。

荠菜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在农村度过童年的人,恐怕都有过挑荠菜的经历。持一把小铲,挽一个竹篮,便在春光明媚的田间地头寻觅那青青的荠菜,也放逐着童年的欢快。荠菜在很多人心中不仅仅是一个寻常的野菜儿,它往往代表着童年,亲情,故乡和旧时光。

鲁迅先生说他佩服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第一个把荠菜引入餐桌的人也应值得我们感谢。有人说:人们选择食物的过程,就是人类的发现史。而荠菜这样的野菜成为人类的佳肴,应是野菜的从良史吧?奇妙的大自然中,恐怕还有许多未被人类的口腹发觉的野菜,依旧在野外自生自灭。

物资匮乏的年代,荠菜类的野菜多是用来调节清苦寡淡的口舌,甚至用来充饥。生活改善了,吃野菜是品尝,要的是那乡野的气息、自然的风味。

荠菜最佳的做法是做馅。小时候在乡下,我和妹妹们挑回荠菜,母亲一般是将洗好的荠菜切碎,和剁碎的肉、白菜心儿、胡萝卜等和在一起做馅包饺子。记得母亲说过,荠菜仅与肉和在一起做馅,不加别的蔬菜的话,煮出来的饺子,荠菜像草,肉馅发硬,不好吃儿。

也见母亲用荠菜馅儿包春卷。油炸过的荠菜春卷外焦内软,一口咬下去,清香异常。只是那个年代油肉紧张,炸春卷又特别伤油,母亲也仅是偶尔一做,解解我们肚里的小馋虫儿。

荠菜也可凉拌。若是家里来了客人正赶上时节,母亲会将洗净的荠菜在开水里过一下,切碎,拌上干丝,淋上香油,端上桌给客人品尝。刚给开水烫过的荠菜,未动筷,就闻见缕缕清香,诱人食欲儿。

记得古剧《寒窑记》中曾描述,王宝钏带着一对儿女,为等渺无音讯的丈夫,在废弃的寒窑里苦苦守候十八年,靠挑荠菜挖草根度日,终守得为国戊疆的薛平贵荣华归来,传为千古佳话。

荠菜这些野菜,注定是大俗大雅的东西。穷困饥荒的日子,普通百姓以它充饥养口。而今康富的日子,因了它的清雅淡爽,成了餐桌上推崇的尚品。一箸入口,不知不同生活经历的人,各能咀嚼出什么样的春天味道来?

婆婆丁

春天的山野,随处可见一朵朵菊花样的小黄花,那是一种在乡下被称作婆婆丁的小野花儿。

说婆婆丁,许多城里人是不知道的,说它的另一个名字——蒲公英,大家都知道了。

蒲公英生着翠绿锯齿状的长叶片,花开过后,顶端结出一个松散的白绒球。风一吹,绒球就分离开来,在空中飘浮飞舞,神似一个个小小的降落伞。一厢情愿地认为,结了绒球的才叫蒲公英,而结球之前,应叫婆婆丁。婆婆丁,婆婆丁,叫着多么亲切,有一种浓浓的乡情味。

婆婆丁花开前后,正是青黄不接的日子。在我童年时,乡下拮据人家,会在田野里挖回一篮篮的婆婆丁作为辅食,以缓米屯之虚。

曾和小伙伴一起在故乡的山野挖过婆婆丁。母亲会将挖回的婆婆丁洗净,用开水烫一下,在锅灶上略一翻炒,用作佐餐的菜肴。记忆中,那只加了一点盐的婆婆丁,十分的苦涩,难以下咽。

现代生活,富裕起来的人们吃腻了圈养的荤腥,便想起那些野生的菜蔬,于是,婆婆丁这些被遗忘的野菜,开始成为餐桌上的宠爱。也曾在酒店饭馆里吃过一些婆婆丁菜肴,比如婆婆丁炒肉丝、婆婆丁饺子等,味道真是鲜美,哪里还有记忆里的苦涩。即便是最简单的凉拌蒲公英,入口也是那么的鲜嫩清香。我想,这不单单是烹饪手艺精湛、调料充足的问题,怕是这份小小的野菜里,饱含了值得咀嚼的浓浓生活味吧。

粗粮菜代的日子,经常有孩子便结,乡下人便采回一些婆婆丁茎叶烧水让孩子喝,很起效果。怪不得一些地方还叫婆婆丁为尿床草。记得一次得腮腺炎,母亲也采回一些婆婆丁叶,捣碎后加鸡蛋搅成糊状,敷在我的腮帮,很快就止痛消肿。后来知道,婆婆丁真是可以食药并举,药效主要就是清热解毒,利尿散结。这在中国古代的许多医药典籍上皆有记述。

“一风消逝一风刮,半似愁茸半似花。千里迷茫千里路,也无伴侣也无家。”每每看见婆婆丁,便想起乡下的童年,想起童年时的小伙伴,只不知几十年后,他们身在何方,生活怎样。

蒲公英的绒球随风飘浮后,落到哪,就在哪生根发芽,无视土地的丰腴贫瘠。这多像那些散落乡野的芸芸众生。

童年时,和小伙伴们手持绒球,用力将一柄柄小降落伞吹向天空的情景,记忆犹新。因为,那是我童年里的一个十分美好快乐的记忆。

蒲公英的花语是——无法停留的爱。在那满山野绽放的小黄花上,我模糊看到了亲情、乡情的模样,那一株株不起眼的婆婆丁,让我记得起乡愁。

红花草

春天,去郊外的一家农庄踏青,赏春之余,尝农家土菜。餐间,服务员端上一盘绿油油的青菜,一箸入口,鲜嫩无比,满口淡淡的清香。问主人这是何菜,答是红花草。

哦,原来是红花草?久违了。品着香嫩的红花草,眼前便浮幻出那满野红花盛开的景象。

红花草在现在的乡下已是很难见到。在我儿时,春天的田野间,是到处可见整片盛开的红花草的。那时的乡下物资匮乏,化肥很难买到,村里的生产队也买不起,就在每年秋末冬初收割后,将红花草的种子洒在土地,等春暖花开,再将满地盛开的红花草翻耕入土,作为肥料。

红花草是乡下的称呼,它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紫云英。这是我后来上学后,读到周作人的文章《故乡的野菜》才知道的。文章中写到:“扫墓时候所常吃的还有一种野菜,俗称草紫,通称紫云英。农人在收获后,播种田内,用作肥料,是一种很被贱视的植物,但采取嫩茎瀹食,味颇鲜美,似豌豆苗。花紫红色,数十亩接连不断,一片锦绣,如铺着华美的地毯,非常好看,而且花朵状若蝴蝶,又如鸡雏,尤为小孩所喜,间有白色的花,相传可以治痢。”

用作肥田的红花草,乡亲们也用它来做饲料。花未开时,曾跟随母亲到田间,割上一些嫩茎,回家喂给圈内养的猪。红花草的茎、叶柔嫩多汁,叶多,富含多种营养,为猪、马、牛、羊等喜食,是优质的草饲料。据说,现在有些地方还专门种植来牧养牲畜。

母亲有时也将割回的红花草拣出一些极嫩的茎,洗净,拍两个蒜子,在灶上的大锅里爆炒,作为佐餐之菜。偶尔,也见母亲打上一两个鸡蛋,将红花草的嫩茎叶下锅做汤。菜和汤虽然都香嫩鲜美,但在我小小的心里,感觉与家中的猪同吃一样的东西,有着难言的抵触情绪。在那难得见油荤的日子,哪里有什么绿色食品、天然野味的想法。母亲不过是在捉襟见肘的日子中,用红花草这类野菜来调剂生活罢了。

当然,红花草在母亲的手中还有其他的用处。记得一次风热咳嗽,母亲便将红花草的种籽加水烧给我喝,治好了我的咽喉疼痛。

红花草留给我最快乐的记忆,是在满田野红花盛开的时候。随母亲去地里干活,会在紫红色的花海里捉蜜蜂追蝴蝶,或是躺在柔软如地毯的红花草上,看蓝天上白云飘荡,鸟儿飞翔。上学的路上,会摘下几朵小花插在柳条编就的花环上,戴在头顶。放学时,一帮小伙伴们会在花丛中打滚翻跟头,尽情撒欢。而我的妹妹则喜欢将一枝枝紫红的小花朵整齐地夹在书页中,用它的香气来熏染课本。

漫田野花开的时候,紫红的花海里总会突然间冒出一两个帐篷房,那是南方来的养蜂人寻着花开的足迹来放蜂采蜜的。那些褐色的蜂箱在垄上摆开,传入耳鼓的是嗡嗡的声音,仿佛阳光之弦被成千上万只蜜蜂的翅膀拨动,让小小少年们新奇而兴奋。

虽然年年看养蜂人在家乡的田野放蜂采蜜,却从未吃过红花草酿的蜜。后来进了城,才在商场里买到标注为紫云英的蜜。一匙琥珀色的蜂蜜入口,清甜芳香,仿佛嗅到那漫山野风吹花摇的清新草香。只是母亲去世的早,没能赶上好日子,不知道母亲一生中有没有尝过这般清甜的蜜?

红花草的花很小,花色是明艳的紫,在我眼里宛如袖珍版的莲花。它也如同莲花一般安静与落寞,在风中轻轻地摇曳,仿佛人世间的喧嚣都在身外,无声地开,无声地落,最后化作泥土,溶入乡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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