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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南河套

作者: 垂柳亚子2020/02/07优美散文

走进岁月的深处,人们往往且行且回首。当夜阑人静,或者独处的沉寂时,曾经的景象在脑海里又会重映一遍,渐渐成了挥之不去的情愫。

我小时候住在小镇南山岗上不远处散落的平房里,岗下那一条自东向西流淌的小河,以及河两岸的开阔地伴随我度过孩提,青葱,而立,乃至不惑的岁月。这条河一直没有名字,提起它,常常以南大桥或者南河套代之。南大桥是从很久以前延续下来的名字,它横架在这条河之上成了一段马路。南大桥西侧这条河南北两岸的凹陷地带称之为南河套。多年以后,南河套每一段时光温馨的画面仍然时常出现在沉沉梦里,出现在抬头低头之间,凝思的瞬息……

脑海里出现最多的是小时候河套暴雨倾泻的情形,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灌注着河套,滔滔大河哗哗地冲击着原始的土堤,长满了河岸的杨树傲然挺立,柳儿却斜弯向河,有的根系扎一半儿在泥土里,一半儿裸露出来。每当暴雨倾泻,河套的河水蔓延至河岸,河对岸几趟低矮的平房,在狂风暴雨下瑟瑟发抖,冲上岸的积水灌满院子,那小院成了一座浅井。

暴雨过后,河水像奔跑后的运动员,喘息着慢下脚步。我和大院的伙伴小菊、老敏子、大辉从家里跑出来,像出笼的鸟儿飞向河套。小菊比我们大两岁,她能踩着石头过河,我干脆一脚踩到水里,高兴地看着心爱的翠绿的塑料凉鞋淹没在河水里。这时的河水走得很快,树棍和叶子打着旋涡漂荡,令人一阵晕眩。过了一会儿,河流便安静了,整个河套温顺下来,夕阳的金晕笼罩着河水,河套显得一派宁静。河边雨后清凉的风吹着,我们跑向低矮的北岸追逐嬉笑,一会儿,凉鞋沾满了黄泥,挪不动脚了,我们不得不回河水中把黄泥洗掉,转而沿着延伸至马路的小径,奔向小卖店买吃食,一边品尝着,一边呼吸着泥土的气息,水鸭子似地跑回河套。

河套凹于四周很多,南北岸都有几处散落的房子,房子间各个方向甩出几条小路。没有暴雨的日子,阳光照在宽敞的河套,中学三年每天上下学,我都要和小菊她们路过河套,路过从河套伸向西北方大道的小路,河套上很陡的一段,许多男同学都是张开翅膀飞跑下去的。夏天的南岸,庄稼绿油油的,伙伴们有时猫在里面捉迷藏,苞米叶子和青草混合泥土的清香阵阵沁人心脾。多年后,梦里又一次次登着那土台阶,艰难地登啊登啊,台阶一级一级向上延伸,终于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有时登上去了,却迷失在庄稼地里,找不到伙伴们了。

小镇冬天来临时,河套的水面结冰,宽阔的滑冰场,四周落满白茫茫的雪。高中时代,那里仍然是我路过的地方。孩子们穿着棉袄,带着棉手套撒欢地滑冰车、抽冰嘎、打滑哧溜,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那情景好似多年前的小菊,大辉,袁杰我的伙伴们的再现,胖墩似乎就是袁杰,扎羊角辫的是大辉,一头短发的就是我。那种大自然带来的简单的快乐是我们曾经的最爱。

时光的列车一直在走,河套深深地留在记忆里,那里有青年的羞涩,清纯,懵懂,迷惘,还有后来恋爱时的心动。那时,河的南岸修建了灯光球场,红砖围成了四方四角的高墙内,里面中间处是篮球场地,两侧台阶就是观看台,有时传来“梆梆”的打球声。那时候我拥有一辆绿色的新亮的自行车,我和他从街上归来,来到小河边,他将车轻轻提起来,稳步踏着石头过了河。那轻轻拎起车的动作定格在记忆里,像蔓延的河水晕湿了河岸。我们在灯光球场的外边坐下来吃零食,我喜欢零食,莫名地觉得能陪你吃零食的人,就是可一起过踏实日子的人。我们就这样踏实地生活着。

一晃十年,偶尔回娘家时,也要去河套,带着儿子在那玩耍。夏日的夜晚,沿着南大桥向河套的小路拉起一串灯,灯光球场墙外摆着一溜地摊,从白天小商品市场拿过来的一些小头饰,发夹,小镜子,梳子,琳琅满目的饰品。也有的摊开从自家拿来的小人书卖,那是一个羞涩的母亲,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还有的地摊摆着自己缝制的手套,鞋垫,针织的帽子等。那时候一到晚上,人们便从河套四面涌来,雨后泥泞的地上很快就踩出了一条皮实的小径,我们细细地挑选自己心爱的小物件,夜市的灯光点亮了我们那年的岁月,温暖了后来的回忆。

光阴如河,在低首之间流过,河套不知何时也如出嫁的新娘装扮得越发美丽。河套那条曾经凶猛的河,在高高的石头堤坝里流淌,不再有泛滥的时候。方格子的甬路结实平坦,河套中间跨越这条河修建了一座桥,通过这座桥,可以去北岸的马路,原来跑去买小食品的路走起来从容多了,也不觉得那么远了,这桥叫双合桥。初夏,一簇簇刺玫点缀在广场,明艳的黄花盛大地绽放,浓郁的芳香弥漫着。一条林间小路依傍着小河向西延伸,恋人们的身影渐渐走远……

几十年的变迁,河套两岸早已是高楼耸立。在南大桥西翼马路旁立了一块一人多高的石头,上面镌刻红色的“双合桥”三个大字,木质的棚廊从马路旁修建到公园,公园中心是宽敞大理石广场,终于,南大桥南河套因新桥起了诗意的名字——双合公园。

柳树裸露的根,连起我绵长的记忆。风摆动起发梢,撩起河泛滥的汹涌。内心无比渴望的小人书,终于被岁月叠加成人生恢宏巨卷。我拿起笔,眼前浮现波涛滚滚的河,以及宽阔的河套。那些屡屡出现在我的笔下、梦里、记忆里南河套的黑白底片,也是我从少小青春走向中年后的素描。

小河悠悠,从记忆的深处而来,跃动着,漫卷心田,流向那遥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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