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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土炕

作者: 格桑梅朵2020/02/06抒情散文

“母亲——土炕”;“土炕——母亲”。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个词却像不能分割的双胞胎一样反复撞击着我的灵魂深处。每当想起母亲就会忆起土炕,忆起土炕就会想起母亲。

母亲,人世间最温暖的人。

土炕,人世间最温情的地方。

土炕,对于生活在北方的人都不陌生,它是用土坯砌成的长方形土台,是用柴烧火取暖的、供人们休息睡觉的地方,它是寒冬季节温暖的“避风港”,是炎炎夏日舒适的凉床。在我们这里,农闲时节坐土炕是一种习俗,冬天取暖的一种方式就是坐炕,也叫“暖炕”。“暖炕”的前提要用柴把炕烧热,炕烧热了,整个屋里也会温暖起来,每天下午烧炕是每个家庭必做的一件事。窗外寒风呼啸,室内春意盎然,一家人或与亲戚、朋友、邻居坐在热乎乎的土炕上,或聊天、或做针线活、或玩扑克牌、或读书学习,其乐融融。有时一大家人围坐在炕上玩牌时会不时传出一声高过一声的欢笑声,这笑声冲出木格窗子把疯狂的西北风击的四下飞溅,此刻,因土炕,使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更亲近,也因土炕而使室内热气腾腾。

如今,为了环保北方农村人大多数家里用“电炕”替代了土炕,然而,土炕却是我心里永远的记忆,那里隐藏着我乡愁的密码,装着我故乡的全部滋味,像陈列馆一样珍藏着关于母亲的荏苒岁月……

我深知,飞逝的时光册上从来不记录琐碎的细节,人类的各种记忆也会在日常的磨损中淡化与消亡,唯有这静躺在土屋里的土炕一遍遍地讲述着时光的过往,并且不厌其烦地记住母亲脸上每一条皱纹的生长……

母亲20岁那年把自己一生的幸福交给了父亲的土炕,然而在外奔波的父亲却把一生的艰辛留给了母亲。从青年到中年、老年直至母亲的耄耋之年,土炕承载了母亲的全部岁月,把母亲一生的喜怒哀乐装地满满当当,没留一点缝隙。

母亲的土炕很简陋。炕上铺着两张竹席,淡蓝色印花床单平平展展的铺在羊毛毡上面,毡下露出一块被烧坏的烂豁一角用白布串缝的整整齐齐。炕的右侧靠墙并排放着两张玫红色长方形小炕桌,那是整个屋里最奢华的物件,被母亲抹地泛着红艳艳的光亮很是抢眼,炕桌上面放着一个透亮的玻璃罩煤油灯和一个母亲的针线篮。炕的另一头摞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上面放着几个圆柱形绣花枕头。

每逢过年的时候,母亲就会像打扮出嫁的闺女一样精心装扮她的土炕,她用一张一张的废旧书页把炕周一圈的墙面糊起来,再贴上各种好看的年画。土炕正上方的木格窗子上半部分用白纸和印花窗花糊着,下半部分仅有的一点玻璃被擦得一尘不染,间隔贴着用不同颜色的剪纸窗花,当太阳透过玻璃时就会把窗花美丽的图案静静的投射到红红的炕桌上面,好看极了,新年的光芒即刻洒满整个房间,装扮后的土炕有了新年的喜气与生活的质感,让我们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快乐与对新年的期盼。

夏天不烧炕,只需把做饭后剩下的火仔倒进炕眼,土炕便会温热起来,母亲就会把放有酒曲的麦仁盆放在炕上捂酒麸,或是发面,母亲也会在深秋把炕烧热为我们烘焙油油核桃。进入冬季每天都要烧炕,下午天黑前烧炕就成了母亲每天必做的活计,而且,一做就是一辈子……

白天母亲坐土炕的机会是极少的,多数时候都会在田间劳作,只有到了晚上,才会把她一身的疲惫交给土炕,土炕便会满心欢喜得分担起母亲的疲惫,第二天,母亲又会精神抖擞得像一位出征的将军一样投入到田间地头劳作。

冬天的夜里,我们爬在热彤彤的土炕上写作业,母亲坐在一旁穿针引线,或绣花、或缝补衣服。有时我们还会围坐在一起剥包谷、拣豆子、刮洋芋皮。母亲没有文化但会在干活的当儿,给我们讲一些她小时候听过的《二十四孝》、《梁山伯和祝英台》之类的民间传说故事。长长的冬夜,在舒适的土炕上成就了母亲一幅幅精美的绣花、成就了穿戴在我们身上暖暖的一双双棉鞋、手套、一件件棉衣、棉裤,我们的记忆里也留下了梁祝凄美的爱情故事,脑海里深深的印下了王详卧冰为母亲取鱼的孝老感人画面……

土炕成了母亲生活的全部世界,装满了母亲的疲惫与劳作,装满了母亲的皱纹和银发,装满了母亲五个儿女的成长。长大后的我们外出求学工作,土炕显得冷清多了,母亲依旧把土炕拾掇得干净整洁,随时等待回家的我们。

有一年,兄长带回了美丽的嫂子,母亲便把她的土炕腾出来给兄长做新房。母亲在灶房隔间里让人给她砌了一个土炕。过年时,吃过年夜饭我们姊妹几个挤在小小的土炕上陪母亲守夜,母亲总会翻箱倒柜的给我们拿出她藏了一年的糖果,此刻,小小的土炕把我们的欢声笑语和暖意装得满满当当的,似乎要溢出来一样。

时光在慢慢得流失,土炕经历了它的少年、青年、也走向了老年,就像母亲日益单薄弯曲佝偻的身子一样变得陈旧衰老,时间的洗礼让它已经经不起柴烧,每次烧炕时,火苗就会肆无忌惮地舔着炕底,炕席变黄了、烧破洞了,母亲用布把炕席补了一圈又一圈,土炕周围也依旧用旧报纸糊了一圈,墙上依旧贴上着漂亮的年画,木格窗子上依旧糊着好看的窗花,只是,墙上多了一个装着我们姊妹几个及孩子们照片的相框和父亲的黑白照相框。

岁月残酷得吞噬着母亲,她的脸上布满了蜘蛛网般的皱纹,乌黑的青丝也染上了厚厚的一层白霜,母亲像一个风雨飘摇的枯树,腰弯了,步履也蹒跚了,随之,病瘤像毒素一样一点一点地侵蚀着母亲的身体,一天、一夜、一月、一年…… 终于那个曾经走路带风、干活带劲,坚强能干的母亲病倒了,病入膏肓,而我们——她的孩子们,面对病痛折磨着母亲却束手无策,看着一日日消瘦的母亲,我们的心在滴血。

被病痛折磨的瘦得皮包骨头的母亲耗尽她了所有的力气,在那个北风凛冽的腊月清晨,滴完了弟妹给她输的最后一滴液体,喝完了嫂子给她喂的最后一口汤,静静得躺在她的土炕上长长的睡了过去,瘦小的身躯使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显得格外宽大。母亲睡地很安详,像一个玩累了的孩子,嘴角含着微笑,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她一生的疲倦与辛劳,稀薄的丝丝银发如窗外的白雪耀眼。窗外,大雪厚厚得覆盖了山川河流,木格窗子的玻璃上重重得贴上了晶莹剔透的冰花,玻璃上的窗花也褪去了往日的色彩,静静得陪伴着躺在土炕上的母亲,她的孩子们长跪在她的身边恸哭成一片……

安葬后几日,我和哥嫂弟妹们坐在土炕上暖炕。大哥仍然不停地往炕眼里加柴烧炕,我们叫大哥来暖炕,大哥说:“我再添点柴,把炕烧热妈妈回来就不冷了”。“好吧,那就再加点柴吧”。嫂子随声附和着。过了一会儿,突然所有人都沉寂了,瞬间,所有人都泪流满面,泪水像长河一样灌满土炕,灌满装着土炕的土屋,灌满我们一颗颗悲伤的心……

母亲去了,土炕也老了。没有了母亲的土炕一下子空荡荡的,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静静的躺在土屋的一角,似乎在等着它的主人。

再后来,修建高速公路,土屋拆迁,土炕也在挖掘机下一声长啸离开了人世,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它住了几十年的村庄。

母亲去了,土炕也去了,儿时的记忆被封存在修建的高速路中,封存在我们姊妹几个的心里,成为我们心里永远的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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