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满阳光的房间

我们搬家了，在一个月前。

我们家本来住在城墙旁边，距离护城河直线距离不到八百米的一处大院里。

院子很大，大门口是一座剧院，每天傍晚汇集了来自各国操着各种语言的游客，熙熙攘攘，走进又走出。然而，两旁的梧桐树阴则通向更加深邃的居住区。在那里，远离了喧闹，只有平静和更多更幽深的点缀着落叶和碎石的林荫小道。后面的院子很安静，建筑物都有了年代，这里的人们许多也都上了年纪，平时总能听到的，只有老人们的无事闲聊和整日悠扬的笛声，有时还有其他乐器的演奏声和顽童相追逐而过的嬉笑声。

每天早上，只要天空晴朗，太阳就能够在我家楼下布满光辉，每一丛灌木、每一棵树，都像镏了金似的发着亮。阳光经常也会毫无保留地照进我的房间里，我最喜欢在此时听楼旁树上的鸟鸣，那是多么怡然的事啊！

我家面南背北，这间几十平方米的屋中每天都充满了光明。我总是白天在日光下写作业，晚上才用上灯光。我喜欢白天写作业，尽管那扇小窗户只能供我这个小房间用的阳光通过，但当我抬起头，看见太阳在高空静静地注视着我和我的书桌，心中便充实起来。

在另一个房间，窗户大得多，阳台延伸出去，还有防护网。上面挂了个竹竿，可以晾晒些衣服；下面盖块板，用来放些杂物，也可以用来养几盆花。

有一年，我种了一株牵牛花，这些藤蔓植物打着卷儿爬上了防护网。渐渐地，花繁叶茂了，阳光从疏密有致的茎叶间透射过来，微风飗飗，斑驳影动，细看时很是好玩。

若是在阳台上看到了熟人，从绿色帘幕的掩映中探出头去，从三楼向下打个招呼，挥挥手，点点头，也是颇有情趣的。

于是就这样过了十年，我认为一切就应这样下去。十年间，“旦复旦兮”，天地无数次被点亮，又无数次熄灭。似乎每一天都是一道流星，从东方跃起，无声地呼啸过天际，在西方地平线上寂寞地轻吼着，叹息一声，就湮灭了。

正如那流星，这样的生活忽地戛然而止。因为我们搬家了。

大多数物品被搬走了，或者是扔了。因为恋旧，书桌还留着。白天，阳光无遮拦地照射在书桌上，它只是静默无声地看着，曾经陪伴它的许多东西，都离开了它，除了那一缕阳光。

住进新家的第一个早晨，我睁开眼，想听到几声鸟鸣或者几段笛子的旋律，“撬”开双层玻璃的窗户，一阵轰鸣。没有听见鸟叫声，只有南二环上的汽车声。

那么高的楼，哪能听得见鸟叫呢？我暗笑自己。

这个院子里似乎没有人学乐器，甚至也没有闲来无事的老人。我想应该是我没发现吧，毕竟在这鸟笼般闭锁的现代化住宅里，不容易观察到人们的亲切交谈。

我打开窗户，灰黑的外墙笔直地矗立着，砖面光滑得像涂了一层油。衣服是不能往外晾晒了，十五层，掉下去不好办，更何况也不美观；花凑合着可以养，只是没有真正的阳台，阳光显得有些奢侈，养起几盆兰草什么的权作净化空气了。

我白天还是用那免费的阳光写作业，晚上依旧是灯光。但不知为何，我感到这个面积大了许多的房子少了点什么。

那阳光还是照进来，但我们似乎已不相识了。我始终怀念着，那一缕照在我书桌上的阳光和那些永不复返的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