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韵

炊烟袅袅，雾一般飘散开去，黄昏薄薄的暮色悄悄漫开，小城沉静在一片晚炊的清香之中。这种曾经田园诗般的景致在小城色彩淡了，离小城越来越远了。

小城平平静静地走来，走到现代，就像一支优美的民歌，词是新的，调依然是旧的，一新一旧之间，倒是多了一种古韵。走进小城，你会处处感到这种古韵，平平缓缓，就像随意散漫开去的晨雾，水样地漫过你的全身。时光倒回，岁月流转，往事依稀中，小城更多出几分幻觉中的色彩。

一棵古槐，或者榆树，是汉、是唐，甚至元明，一时没个准儿。那树身或裂，或中空，皮，绝对的粗糙而苍老，但叶，依旧繁茂无比，像一个绿色的华盖，或者，一两条粗壮的老枝斜斜地展过去，这时，下面往往有古屋一间，厅堂一处，古屋古树，那种盎然的古趣，结合的美到绝伦。

瓦松严严地覆盖了屋顶，间或露出一个檐头，半个屋脊的翘角，瓦没有了瓦蓝的色彩，黑黑的，生铁一般，春雨，抑或秋雨，不疾不徐地滴下来，打在阶前小卵石地上，即刻便四面溅开，那水，便不是雨滴儿，而是雾一般，溅着，散着，悠悠地上升着。檐下的燕子，飞不出去，站在巢沿上，跳几跳，叫几声，展开小翅儿懒洋洋地拍打几下，那种幸福悠闲，实在让人羡慕。

院子是四合院，多是明清建筑，门顶的题格，厅上的抱柱，风采十足之外，那字儿，绝对的洒脱，儒雅，有的字迹漶漫，仔细辨认时，往往，心被这种古雅所折服，至于那字儿能认到什么程度，到是在其次了。有时，小心翼翼推开客厅的门，随着吱呀呀悠长的一声，八仙桌、四出头椅、万卷书书案、玲珑的花架和博古架一样不少地沉浸在岁月的寂静与寂寞中，就像墙上悬挂的那一把剑，一把古琴，剑在鞘，琴在匣，声儿却隔着鞘，隔着匣传出来，恍惚之中，铿然有声，却不闹，倒使古屋越发地静了。八仙桌后，往往是一轴明清山水，两边各有字一幅，这屋就益发有韵味儿了，这时抬头，字画上方往往悬一透花木刻大匾，歌功颂德的好词儿后面，往往是县、是府、是州的落款，有时，不经意间还会有御赐御制的皇家之物，只这一件，这屋，古雅之外，又多出几分神圣来。

出屋，出院，在幽深的古巷里走时，往往，从门楼下，木楼上传来古琴、三弦，甚至笛和箫的声音来，那曲儿，熟熟的，又觉着陌生，间或能哼上几个音符，却怎么也说不出名儿来。那声儿，韵儿长长的，悠悠的，颤颤的，就像是一只极柔极柔地手掌抚人心窝儿的感觉，不怨，不怒，不悲，不喜，闲适散淡，人的脚就像被谁绊住了似的，再也迈不开步去。这时，突然之间会响起各种乐器的合奏来，那般和谐，那般动听，空山新雨，平湖秋月，那声音像施了魔法，有香，有味，有形，仿佛能触摸似的，真应合了一句古诗，“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但在小巷，不经意间就听上了，于是如醉如痴，仿佛掉进音乐的湖水中，自甘沉溺，连挣扎一下的意思都没有。恍然抬头，月明星稀，几丝云絮缓缓地滑着，月光，像云，像雾，将人严严地包裹起来，清风掠过小巷，音乐时清时淡，又仿佛是从月盘上滑下来，从云缝间滴下来似的。

小城，像是从古槐上掉上的一叶碧绿的叶片，又像是从古槐上跌下的一瓣粉色的榆钱，更像从古屋的门窗缝隙间挤出的一段故事，什么都像，又觉得什么都不像。但从岁月深处烟霞般缓缓而来的古韵，绝对是她的精神，她的魂魄和衣衫。穿着这件缀满时光衣饰的衣衫，小城在从岁月中缓缓走来时，轻轻的脚步上，古韵，像明月的柔光，像琴弦上的泛音，像洞箫里的依依相思，清纯而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