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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乡轶事

作者: 通州若水2020/01/09经典散文

下了公交车,眼前视野开阔,顺着记忆,寻找那条熟悉的小路,但呈现在眼前的是整齐的街道,高大的门楼,一家挨着一家,柏油路一直通往刘庄村里。怀着好奇的心情往前走,路两边的民居,宽敞的庭院,门前挂着大红灯笼、两侧贴着喜庆的对联,地上偶见残存的烟花屑,这里分明还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

穿过刘庄街里,仍找不到原来的小路,幸好路遇一个开电动车的村民,他笑着指着路南的方向:“看,过了前边的白石桥,就是岔道村口……” 这里变化太大了,以至人到故乡,找不到家门口,我和先生说笑着,心情有点激动,是啊!又是十几年没来了!虽说这里留下我太多痛苦的回忆,但这片热土曾记载着我青春的岁月,一草一木都注入我的血和汗,怎能没有感情,怎能说忘就忘呢!走在寒风瑟瑟的乡村小路上,往事一如泉涌,以至我一下想到许多熟悉的名字,想见和怨恨的人,我希望碰到熟人,哪怕他或她们老得忘记了我,我一定会拉住他们的手,聊个没完,让时空回到从前,回到我十八岁的那一年!

(一)

宽敞的院落,大铁门,门前的私家车,摩托车,一一向路人展示,新农村的美好!从村委会门口的选举红榜上,发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但大多数都是我不认识的陌生人。穿过街巷,竟没碰到一个人,想起四十年前,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在村里见到城里人,总是围着看热闹,看谁家有客人,小孩子们堵在人家门口,顺势讨点好吃的或稀罕物……看如今,整个村庄,没有鸡鸣犬吠,没有袅袅炊烟,没有放羊的老汉,更没有玩耍的孩子,这里太静了!

当年因为知青返城,我和先生先后离开了农村,小叔子老二就把我居住的房子拆了,和他的房子连在一起,盖成了全村最大的庭院。后来回村,我见到老房原址一片废墟,当时的场面以至多年之后仍在梦里重现……说是回老家,其实我们早无立足之地。是那一片热土和那一份扯不断的亲情,使我和先生还是时时牵挂乡下的亲人。

老二的家还在村东头,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又扩大了面积,正屋前又新盖了一排房,大门改在西边,因此走进去我竟转了方向,屋子里的电器都是现代化的,就是很乱,乱得下不去脚!十几年没见了,对方似乎并不热情,尤其是弟媳亚琴,一见面先是瞥了一眼我手提的礼物,表情却有些不屑,话里还含有讥讽的口吻……不管怎样,我们已经走进了人家的门槛,顺其自然吧!寒暄几句,亚琴说有事出去了,老二拉着他哥去打兵乓球,我闲着没事也跟着去看热闹。出了正门,几步之遥,是一个不起眼的茅厕,绕过去是一间很宽敞的西房,这就是他们的兵乓球室,打开门,屋里正有两个人打得不分胜负,我站在一边看着,那人猛一回头,啊!竟是一个四十多年没见的熟人。

马德贵——人称马老四,已经年至花甲,与我握手寒暄几句,便兴致勃勃的告诉我,他正在写一篇以我为原型的短篇小说,“好啊,有机会让我拜读拜读。” 我高兴地说,他马上把手里的球拍递给别人,“我就去拿稿子,您给我提提意见。” 话音一落,一个箭步跑出门去…… 短篇小说《夕阳俏,玫瑰红》全篇两万字左右,他写了一个女知青当年在农村插队的经历,似乎有我的影子,又不完全是,整体层次有些散,但语言还是比较丰富的,极具乡村气息,我加以肯定,又提了一点自己的想法。因时间关系,没有多聊。想起在乡村生活的那些年,老四的姐姐马景兰与我关系最好,几十年没见了,很想与她联系,于是,同他要了电话号码,他爽快的答应了。

午饭餐桌上摆了六个菜,四个热炒,两个凉菜。弟媳说:“大年已过,肉食剩下的不多了……” 其实这年月谁也不在乎吃什么,谁家不是天天过年啊!碗筷刚摆好,老三、老四推门进来了,小有寒暄,便落座入席。酒水是42°的 “天之蓝”白酒,全家举杯畅饮,乡下人饮酒没有开场白,更不讲什么祝酒词,兄弟间彼此没有客套,三杯下肚,各自展开话题……东拉西扯聊了好长时间,方才罢休。下午三点多,我和先生在村里走了走,变化最大的是村里都铺了柏油路,街道整齐干净,还设有村民体育锻炼的场地和器械,旧时的场院不见了,石碾不见了,大槐树上的铁钟不见了!

天黑时进了家门,亚琴已将饭做好,夫妇二人坐在桌边陪着一个乡邻说话,客人端着碗吃面条,还不时开着玩笑,见我们进门,一欠身站起来,“你是二龙!” 我一下认出当年那个瘦小,黝黑的小屁孩儿,如今他摸样依旧,只是人老了许多,“你今年多大了” 我笑着问,“快这个数了。” 他放下碗,伸出五指,“看见了你,我立刻想起当年你爷爷……” 话说了一半儿我停住了,因为二龙的爷爷老王俭在世时经常在婆婆家蹭饭,也是这样的坐姿,也是这样的侃侃而谈。“二龙可比他爷爷强多了,人家现在是村里的一把手。”老三接过话茬,“是吗,真是后生可畏!”我由衷赞叹。

看见我俩端起饭碗,二龙眯着小眼儿,“大奶奶,您找到回家的感觉了吧?” “是啊!” “您以后要常回来,这么大的院子住多久不行啊?是吧,二爷?”他把目光转向小叔子, “嗯,嗯……”小叔子讪讪的,亚琴撇撇嘴:“人家住惯了楼房,谁稀罕咱乡下啊……”我没有搭话,更不知说什么好,也许因为房子的问题,我们很少回去,她反而挑了理。饭桌上,二龙滔滔不绝地聊着外面的世界,他的见闻,他的看法,这个乡村的农民真的让我刮目相看了……

乡下人不耗晚儿,晚饭后老二就张罗我们去新房休息,新房完全是旅馆式的,一排六大间,里面设施俱全,中间的客厅很大,卫生间,盥洗室和城里的楼房没什么两样,只是缺少收拾,令人不爽。房间烧着土暖气,但屋里仍然有些阴凉,和衣而卧,又重上厚厚的棉被,身体还是暖不过来,一夜不曾翻身,感觉身居山里,思绪游空,反而怀念起当年的热炕头,那份温暖,那份亲情,如今到那去了呢?

(二)

昨夜没睡好,头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腿一直在抽筋儿……清晨不知几点,便听到前院有动静,赶紧翻身起床。洗漱完毕吃早饭,弟媳邀我一起去侉店超市购物,本来我不想徒步走那么远的路,看亚琴沉着脸不语,我立即明白了她的心思,乡村妇女过小日子节俭惯了,家里来人多少要破费的!虽说是一家人,毕竟两个心眼,我十分清楚她的心里,想到这儿,我二话没说,马上换上衣服随她出了门。

我俩慢慢在街上走,聊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到了侉店,看原来的公社老址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马路南边建了一个农贸市场,路边商家,店铺一家挨着一家,东南角有一个大型超市。也许时间早,空荡荡的超市里几乎没有顾客,我俩随意逛着,亚琴站在肉食摊位前,选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大概有六、七斤吧,营业员小伙儿热情地说:“阿姨,这肉多新鲜啊,您再多买点儿,凑十斤,我可以便宜。” “够了,俺家冰箱早就装不下了!下次再说吧。” 绞好肉馅儿,弟媳又选了一些熟食,坚果和小吃……我忙着去结账,亚琴跟在我身后,虽然也“争着”掏钱,但却站在那儿和别人聊天,我知道她这个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抠门,我既然来了,又在人家吃住,花几个钱是应该的!尽管我和她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这起码的礼节咱北京人从小就懂!

回来的路上我碰上一个以前在乡镇企业上班的同事,她骑着自行车,离挺远就向我打招手:“哎呦,这不是红姐吗?”我虽然老眼昏花,但也凭着记忆,一下认出了她——当年那个爱说笑的,叽叽喳喳的乡村小丫头李桂英。我迎面走过去,她迅速下了车,我俩握手相拥,不知为何,激动的泪水竟悄悄流下来,“小英子,四十多年了,一晃我们都老了……”“可不是吗?俺都快熬成老鹰了……”她咯咯笑着,滔滔不绝地说着过往,“红姐,今儿真巧碰上了你,俺去超市给小孙子买吃的,一会儿就回来,中午到俺家吃饭啊……”说着,她跨上车一溜儿烟儿的向前奔去!这哪像五十岁的人啊!还那么风风火火的……我脱口而出。“人家现在可发了!嫂子,你看——”弟媳指着村东那一排高大的厂房,“那就是李桂英家的木器加工厂,那钱可是捞足了!”“哦……”我想起小叔子老二也曾承包过木器加工,也曾让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不知他挣的每一分钱是否凭着良心?

(三)

城里人吃腻了精米白面,常常想念乡下的玉米饼子和棒渣粥,午饭时我亲手包了一大锅玉米干菜团子,亚琴煮了一锅粥,他们兄弟四人照旧喝酒,聊家常,二龙仍坐在首位,亚琴特意把买来的烧鸡,酱肘、猪蹄等下酒菜放在他面前,这小子不客气,仿佛是自家人。他一连干了三杯酒,“我说大爷,现在生活好了吧?可是您要想活得比别人滋润,就得想辙,怎么想?老百姓虽然兜里有俩钱儿,但是没权行吗?”他见在座的没反应,抹了抹嘴儿,“有了权,你就得牢牢抓住,抓住靠什么?”他抓起一个鸡腿,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像在提问,“靠民心呗!”老三接着话茬。“民心?二爷……”他把头转向老二,“您知道,我当这村长有多难吗?光拉选票,我就花了这个数,……”他用手比划着,“我还不是为了咱老王家的利益!”“村长说的是,要不是村长给咱撑着,这几间房和那兵乓球室怎么能盖起来。”老四笑着捧场。“好了,说多了,说多了!大爷,我下午还要主持个会,先走了。他冲大伙儿点点头,摇摇晃晃地走了。

桌上的气氛似乎轻松了许多!哥几个聊起村里的见闻,说某某英年早逝,死于癌症,有我认识的,也有陌生的。说某某闹离婚打官司……都是一些八零后,又提及目前的拆迁政策,医患关系……午饭吃到下午两点多,门外有人召唤亚琴打麻将,亚琴看了我一眼,自言自语:“上午就耽误半天,我得把钱赚回来……”“怎么,你还在上班?”我有些不解,小叔子瞥了媳妇一眼,笑着对我说“别听她瞎说,去年队里缺一个搞卫生的,年轻人不愿干,她就应下来了,其实每天就在门口扫扫树叶,一个月给两千多块钱,不计考勤。说白了,就是对付上边来检查的干部……”“哦,挺不错的嘛,我们社区的清洁员管楼群一大片的卫生,没有休息,每月都不到两千块钱。”“嫂子,您不能那么说,这都什么年代了,两千块能干什么?就说咱这一桌子饭,要是上饭店,您说,几百块钱拿的下来吗?不瞒您说,这我还嫌少呢……”我能说什么呢?据我所知,京郊农民凡是年龄超过六十岁的老人每月的补贴,除了生活费还略有结余,另外,他们所享受的待遇和市民一样,看病有医保,出门有公交卡……亚琴的脸上有些不悦,“这年头谁不为钱呢?要我说,这村不拆迁,俺家永远翻不了身!”翻身?我不禁茫然,我望着前院一排旅馆式的出租房,门口停的私家车,还有屋里的家俱和摆设,我不禁颇有感慨,我真的想质问她:难道你们的生活还不好吗?是挣扎在贫困线上?还是缺吃少穿,居无定所?为什么总是不知足?你们到底还要什么……我最终以沉默做了不完整的回答!看时间不早,我主动提出告辞,亚琴把我们送出院子,说去搓麻,翻本……然后转向村西走去,老二兄弟三人喝的醉醺醺的,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嘟嘟囔囔的:“我要是当村主任啊,一定要他下台,整天在这吃吃喝喝,老子还要侍候他……走着瞧!”

上了公交车,我还在想刚才的场景,现在的农民兄弟究竟追求什么?我不知别人怎么看待我的低调?是因为我愚钝?人老了别无所求?还是笑我能力所限?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力,但对幸福的理解是不同的,我不能强求别人接受我的观点,活到这把年纪,我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活明白的人只看重眼下,珍惜拥有的一切;因为你有再多的财产,人死如灯灭,一切归于零……没活明白的人,想到以后,想得到更多的东西,哪怕是自己达不到的,甚至是别人的,由此,我想到中学时读过的一篇文章《渔夫和金鱼的故事》,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人在做,天在看!吞噬他们的灵魂的不是这个复杂的社会,而是他们自己!不知他们的晚年是否能享受到所拥有的一切,也不知老天真的会眷顾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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