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入梦

人随着年龄渐大，很容易怀旧，很容易做儿时的梦。

我小时候，住在乡下农村，家门前有条小河，小河水是从后沟大山的岩石缝里流出来的，一年四季涓涓淙淙，从不枯竭。

小河水用处可多哩。住在小河两边的村民挑水做饭，离不开小河水；小河两边的自留地上的瓜果蔬菜天旱要浇水，离不开小河水；生产队的牛羊牲畜饮水，离不开小河水。当然，我们小孩子也离不开小河水。夏天，可以到小河里抓泥鳅，淘米洗菜。冬天，小河水结冰了，一层层冻结，就成了一条冰河，冰河上可以滑冰玩耍。

小河水因为水量太小，不能洗澡，游泳，所以夏天留下的记忆不深。倒是冬天结冰了，在冰上玩耍记忆特别深。那时没有别的娱乐，滑冰是最快乐的一种娱乐。记得我第一次看见别的小孩滑冰车，就羡慕得不行，回家缠着外爷要，外爷进城买回来两只铁蚂蝗，用木板给我钉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冰车，我高兴得不得了，当时就提着去河里滑冰。

河水往往是早上冻得结实，到下午，从上游流下来的河水就漫湿了冰面，冰上都是水，就不好滑冰车了，不小心很容易弄湿裤子。

那时人人一个冬天，只有一条棉裤，弄湿了就没有穿的了。记得邻居有个小孩一天没有来上课，第二天老师追问他为什么昨天不来上课，他回答说因为滑冰车弄湿了裤子没有裤子穿了，逗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

有了冰车，我就天天跑到冰河上玩。那天也许是太兴奋了，滑得太猛太快了，一下子从冰车上遛了下来，一屁股坐到冰面上，坐到水里，把棉裤弄湿了。没办法，只好在河边打起一堆火，烤棉裤，烤着烤着就把棉裤烤着了，烧了个大洞，只好穿回去让外婆缝补了半晚上才补好。

有一次夜里梦见我在冰河上玩耍，突然掉进冰窟窿了，我在冰下大声呼救，快要窒息了，外婆把我推醒了，问我：“你咋啦？叫个不停？”我说了我的梦，外婆就吓唬说：“可不敢一个人到河里去玩，冰下有水鬼哩，专找你们这些小娃娃哩。”吓得我再做梦就梦见一大群水鬼在冰河上抢孩子。

村里有时会来城里大点的娃娃滑冰刀，那些娃娃可能是村里人的亲戚，他们滑的又快又好，让我们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看得很过瘾，简直羡慕得不得了。

有一次，我梦见我穿上一双新新的像城里娃娃一样的冰刀，滑呀滑，正面滑，倒着滑，转圈滑，滑得高兴得大笑起来，外婆推醒我：“你笑甚哩？”我就说了我的梦，外婆说：“等你长大一点，让城里的你妈妈也给你买一副冰刀，让你玩个够。”外婆这个愿望，我从来没有实现。倒是三十几年后，我去西安出差，花了一百元，从民生百货大楼给我女儿买了一双旱冰鞋。

前几年回村烧纸，只见小河变成一条公路，河水从公路的下面流走了。现在冰河似乎永远留在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