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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气杀

作者: 彭瑞高2019/11/19散文随笔

两只猫成了新宠,婆婆养的三只小母鸡却吃了苦。

杜汉卿春上抱回一窠小鸡,七只,毛茸茸的,像七只鹅黄色小球。盲婆婆待它们很好,叫杜汉卿做了竹钩,专门拉树上的皮虫,由她剥了喂小鸡吃。这群小鸡常来会计室窗下啄草觅食,吱吱叫,很好听。一旦盲婆婆发出“啰啰”的唤声,它们就张开翅膀朝她飞扑而去,争她撒下的鸡食。有时,米糠麸皮飘落在婆婆鞋袜上,小鸡就会跳上她的脚背,啄她的脚,婆婆就会轻轻砸脚,嘴里轻轻骂着,脸上却满是笑意。

婆婆还三天两头让杜汉卿去挖蚯蚓。她点名要那种红色的小蚯蚓,说小鸡吃了长得快。这种红蚯蚓,有猪粪的地方最多,所以杜汉卿要走好多路,赶到大队畜牧场那里才能挖到。这是小鸡们最喜欢吃的活食,杜汉卿挖得再多,它们也吃不厌。撒到最后,往往有两三只小鸡争一条蚯蚓,大家都发急,拍着翅膀跳起来。可惜这场面婆婆看不见。

婆婆瞎了眼,生活真不容易。我有时会闭上眼,体会她的天下。闭了眼,能听见什么呢?小鸡的吱吱声,风过竹林的飒飒声,屋顶麻雀的叽喳声;稍远些,是鸭群在河边的嘎嘎声,自行车骑过石桥的打铃声;再远些,有耕地的牛叫声,有航在黄浦江上的机轮声,还有田头喇叭的广播声……盲婆婆鼻子好,她能闻到什么呢?油菜花的香气,红蚯蚓在桶里打团的腥气,村里人挑过猪塮

的臭气,还有烧草团做饭的烟火气……

婆婆的小鸡长得真快,天天换眼睛。其中四只雄鸡,蜕毛蜕得难看,身体却很壮实。它们食量惊人,鸡嘴鸡爪也越来越尖利。从婆婆的嘀咕声中可以知道,她开始讨厌这几只雄鸡,于是,在徐春梅来做客时,杜汉卿杀了两只;后来,又杀了两只,最后只剩下三只小母鸡。

这三只小母鸡,秋后约好似的,在半个月里都生了蛋。杜汉卿把三只带血的头窠蛋聚在一道,炖了厚厚一碗蛋汤,撒了小葱,端给婆婆吃。婆婆说:你要挑“担出力,你吃。”杜汉卿说:你身体不好,“你吃。”婆婆不肯吃,杜汉卿就拿起调羹喂她吃。吃着吃着,婆婆就落了泪。

婆婆待三只小母鸡尤其好。除了皮虫和红蚯蚓,她还让杜汉卿把吃剩的鱼骨头敲碎,拌在米糠里给它们吃,说是做蛋壳要用的。小母鸡生蛋比赛似的,一只比一只生得勤。婆婆还有一手“候蛋”的本事:清晨一摸鸡屁股,她就知道这鸡今天会不会生蛋。候到蛋后,她会刻刻关注鸡窝的动静。只要小母鸡报出高亢的咯咯声,她就会过去撒把糠,算是慰劳功臣,然后摸摸索索的,跪下一条腿,从鸡窝里摸出那只热蛋。婆婆摸蛋时,难免摸到鸡屎,这个没事,杜汉卿天天会把一盆清水放在鸡棚上,那就是给婆婆洗手用的。

两只猫一来杜家,小母鸡日子就不太平了。它们吃食时,两猫常来骚扰。其实鸡食就是米糠菜叶,猫是不吃的,它们就是捣蛋罢了,以把小母鸡赶得四处逃散为乐。小母鸡受了惊,就会逃到婆婆身边,“咯咯”地埋怨。婆婆就说:“你们这些冤家,我有什么办法?猫会捉老鼠,你们会吗?”

但猫的骚扰毕竟影响了母鸡下蛋率,这下婆婆急了,让杜汉卿抓紧想办法。杜汉卿当夜来找我,问:鲁迅小说“里写的‘狗气杀’,你见过是什么样子吗?”我摇头,问:你问这干什么?“他就”说了鸡猫吵架的事。我身边没有书,就跟杜汉卿两人拼命回忆《故乡》里那段文字:杨二嫂拿走“狗气杀”,这是养鸡的器具,鸡可以伸进颈子去啄,狗却不能,只能气杀……两人一边回忆,一边打样子,当夜就敲打出了一个家伙。

这家伙很大,比小孩立车还大,足有半人高,是一只竹笼子,无底;小母鸡吃食时,它可以把它们连食盆都一齐罩进去。试用第一天,三只小母鸡在竹笼里低头啄食,两只猫却在笼外干着急,“喵喵”连声怪叫,还把爪子伸进竹栅栏乱舞。盲婆婆一早已经摸过竹笼子,这时更听出了名堂,笑着说:“好,好,气杀这两只猫!”“猫气杀”的名称,就是这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