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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花茶

作者: 程新民2011/04/13经典散文

枣花茶是家乡一种很平常的土产品,它是由三月刚发芽的嫩嫩的枣叶多次刨制加工而成,茶味微甜,略苦,淡香,色泽浅黄而呈绿。虽然家乡人没有饮茶习惯,但谁家都会准备一些,以备外地亲朋好友作客来饮用。

父亲是很喜欢饮这种茶叶的。这也许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原故。父亲是名牙医,有些好友常给他馈送些好茶甚至有些名贵茶叶,但父亲只是把它置放起来,或转送给朋友或等朋友来了再拿出来品尝。而自己还是多饮这种家乡口味的略苦的枣花茶。

父亲六十多岁因常年的辛苦劳累,积劳成疾患上了糖尿病等多种病疾。但是父亲并没因此而停下手中的工作,父亲是当时全县内唯一的牙科技师,由于患者的信赖,父亲不得不抱着病体来为患者修复诊治。无论是三九严寒还是烈日酷署,还照常到城里简陋的工作地点上班。七八月份是冀中平原最炎热的季节,父亲在城里工作多半天后,中午在城里简单地吃些饭莱便顶着酷暑返回十多里的家中,每当这时,母亲总是把院里的树荫下打扫的千干净净,放上那个陈旧的吃饭桌,父亲拿来一把蒲扇和一个低低的小凳,只穿件背心,手轻轻地摇动,坐在桌前休息。尽管这样汗水还是从父亲的脸上脖子上不断流下。母亲这时提着那只老式磁壶放在桌上,再从一个绿色纸茶桶中拿出小撮淡绿色的枣花茶,用开水冲下,再盖上壶盖,沏好。母亲又拿来两个吃饭用的磁碗,洗刷干净等茶泡好,约摸一刻钟后,父亲提起磁壶向碗中倒出呈浅黄色的茶水,随后,小院中便弥散着这枣花茶的清香。

父亲一生不吸烟不饮酒,没有其它任何嗜好,饮一点茶算是唯一的奢侈。但他还是听从医生的忠告尽量少喝。父亲一生劳累奔波,据我所见,只有在父亲饮茶时才显出特有的轻闲和安逸。

父亲一只手轻轻端起茶碗,眼神是那样专注,轻轻吹动飘浮在茶水上面的片叶,然后轻轻的饮上一小口,淡淡的热气便扑绕于父亲的脸上,此时父亲的脸显的湿润,不知是汗水还是茶水的滋润,片刻后又轻轻饮上一口。这时我发现父亲满是皱纹的脸上出了少有的轻松和愉悦。一碗香茶使父亲忘记了劳累,忘记了当时的麻烦。汗水也从父亲的背上脸上淌下,父亲闭上眼睛,轻轻摇动蒲扇享受着悠闲时光,享受这工作后的幸福,父亲也许是在慢慢品嚼人生的苦辣酸甜吧。

多少年以后,我还能真切地记忆起父亲那轻松的模样。

父亲到了晚年是很少出远门的,但唯一一次我见到他随身携带着自己爱喝的枣花茶远行。那是七十年代中期,我和二哥在承德山区的三线单位工作,父亲在家照样经营他的业务,那时割资本主义尾巴,批资产阶级法权的口号喊的震天响,父亲虽然有合法的行医手续,但也并不因此而安生。不是今天学习就是明天接受检查,要不就是搞革命大批判,再不就是停止营业回队参加劳动,那些有权人象神经病患者一样,编着心思使老百姓们不得消停,不得安宁。

一个大雨飘泼的夜晚,去承叶线榆树沟接站的小车司机突然把父亲带到我们的办公室前,由于雨大,又没带雨具的父亲被淋的一身透湿,我们赶紧把父亲接进屋内换上干净农服,父亲的突然到来使我们有些紧张,因为如果没有紧要事情,父亲不会不顾六十多岁高龄千里迢迢来到塞北。父亲坐下体息片刻告诉二哥和我,他是来拿营业证的,县里后天就要突击检查,如果没有就要受到批判,停止营业。听完后我才想起,原来两个月前我回老家,为了在保定买些牙科材科,我携带并使用了父亲的营业证,而后准备再给父亲邮回,哪知一回到三线单位就把这事给忘记了。自己的疏忽使的父亲日夜兼程来这里。父亲说因为时间紧急写信不行,就只好来了,我听后心中十分惭愧,赶忙从卧室中取出营业证交给父亲,父亲这时才显的轻松起来。我扶父亲上床休息,赶忙打来开水给父亲泡茶。哪知父亲却说不用了,我自己带着呢,说完忙从带着的那只黑色手提包内取出一个磁缸,而后又取出小塑料袋里的一包茶叶,父亲轻轻用手取出几片,灯光下,我看到是父亲爱喝的枣花荼,赶忙给父亲泡好,等泡好后父亲只喝了两口就躺在床上发出了轻轻鼾声。我赶忙给父亲盖上毛毯,望着身困疲惫的父亲,我想父亲为了这个家操透了心,劳透了力呀!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父亲从床上爬起就要准备上火车站。我知道昨天晚上 父亲没有吃饭,而且昨天一天也只吃了一顿,我和二哥劝父亲多住两天,父亲说不行,明天就要检查,要不他们就又挑出毛病找麻烦的。我们知道父亲脾气劝说是没有用的,因不到开饭时间,我们手下又没有可吃的东西,父亲看看我们有些为难,就说再喝点枣花茶又解饿又解渴。我们知道父亲是在安慰我们,就这样来去匆匆两千多里路,父亲只喝了几杯茶水。我们送父亲去了十多里外的榆树沟车站,在车站上父亲才草草吃了点东西,匆匆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在父亲踏上列车车门刹那问望着父亲疲劳,苍老,忧心过度的身影,我掉下了眼泪。

枣花茶微苦谈香略甜,是极平民化的饮料,它不只是悠闲时的品尝,而是品尝后的愉悦!

受父亲的熏陶我也爱饮起了家乡的枣花茶。我虽身居塞北多年,但我每次回家都带回一些,每空闲时总爱饮上几杯。每当这时我就想起父亲,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想起父亲的勤劳和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