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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明湖暗荷柳

作者: 郭光明2013/08/26优美散文

有人说,在中国,耐得住寂寞,耐得住清贫的人,多是诗人、文人。但是,在我看来,自古至今,唯有诗人、文人才不寂寞,最不清贫。虽然诗人、文人家无万贯资财,手无珍珠玛瑙,只有竹笔一杆,但他胸怀五岳,心系江河,涂划出诗词歌赋,可以雕镂人心、镌刻山河,就是零落成泥之后,他的诗文意境,也永不干涸。

诗人、文人在诗、在文不在官。比如说一代诗圣杜甫,他的一句“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深深地雕刻在济南人的心头。你说他是清贫还是富有?再如刘凤诰,清代的一个当过学政、任过编修的大官儿,其官职不为不显赫,但他是个文人,酒后随口吟颂的“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不但镌刻在济南人的心头,而且连牙牙学语的幼儿,也能含糊不清地吟诵。你说他还寂寞吗?

我想,这就是文人的魅力。或者说,是文人笔下的诗境魅力。

我不知道文人的魅力有多大,或者说,不知道文人笔下的诗境魅力有多大,作为济南“土著”人,我曾在春天登过独秀峰,在历下之巅赏过秋;也曾在珍珠泉畔踏过雪,在大明湖畔泛过舟……但是,这么多年,却从未没有在夜晚去过大明湖,从不知道大明湖的夜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而且,这个从未见过的光景,一直缠在我的心头,就象我欠了它一笔宿债。尽管我不是诗人,不是文人,只是个喜欢赏景儿的。但是,欠了债总是要还的。于是,我来了,就在这个明月星稀的夜晚,我来还债了。

也许是因为来还债的人太多的缘故吧,大明湖的四周,不设了围墙。而且,大门洞开着。不管是谁,只有想进,不论哪个方向,哪个时间,随时都可进去。我是从水云居旁的甬道上,进的景区。此时,盈月已挂在了柳梢头。

甬道曲折、蜿蜒,浓密的柳叶遮住了月光,黑黢黢的,让我看不到完整的天,完整的月,似乎天和月被浓密的柳叶吞食了一般,倒是相间的接脚石,给了我目标,给了我方向,让我每迈出一步,就离那溢彩的湖岸,近了一步;离那座卧波拱身的桥,也近了一步。近了湖岸,离湖还远吗?不远了。我听见了湖水正在拍岸。

鹊华桥下,鹊华居旁,休闲的广场上,欢快的健美音乐停了,健美的人群散开了,那个漂亮的健美女教练,也骑上她的踏板摩托,远去了颀长的身影,而不知疲倦的广场,这会儿又把碎在地上的月光,粘合在一起,正在归还给洲蒲渚苇、堤杨岸柳,归还给泛着幽光的青石板路,还有泛着涟漪的大明湖。我不知道散去的人们,是否象我一样,也是为还债而来,但我知道,广场前的那座牌坊上,檐角勾来月光,把“众泉汇流”映得通明……而鹊华居酒楼的灯,暗了大半。

一艘画舫,张着灯,结着彩,从同样张灯结彩的鹊华桥下,缓缓东行。这艘画舫,犁开了一湖幽静,碎了一湖明月,而翻起的浪花,泛起的涟漪,让拱桥、让画舫给它染上了颜色,并把这五颜六色的颜色,从舫边送到了湖岸,给夜色下的大明湖,添了诗境的韵味。

沿着弯弯曲曲的湖岸,我溯流而上。虽有月光,但离岸不远的那个小岛,却还是模糊的,看不真切,倒是小岛上的一棵柳树,如一把独撑的硕大蓬伞,悠闲地迎风舒展,舒展着它的虬枝丝绦,却让明月剪成了一幅画儿,一幅墨色的皮影画儿。我不知道这棵树,何时所生,时间有多长,但我知道,那个地方以前是湖,后来是陆地;知道那个地方是湖的时候,长着蒲苇,生着荷藕,是陆地的时候,纵出几条街,横出几条道;还知道这些街、这些道的地下,泉水很旺,旺得掀开石板,就能冒出水来……如今,这些街、这些道,承载着历史的沧桑,人间的悲欢,记录着一座城的骄傲与遗憾,沉入湖中,变成了湖底。我不知道这棵树,是谁家的遗存,却知道,这棵依然茁壮。为了这座城。

过了百花桥,上了南丰桥。站在桥头四望,路上的灯,熄了许多盏,但勾勒桥拱的霓虹灯,却彻夜不眠。这些桥,有的绿树掩映,有的身影婆娑,有的傲然屹立,有的姿态绰约……它们在清澈的月光下,横湖卧波,独具韵味,闪烁着或拱身浑圆、或规矩方正、或精致讨巧、或恢弘大气、或古朴典雅、或摩登现代的身影:齐音!玉珮!秋柳!凝雪!藕香!濯锦……哦,不用再看,也不用再想,光这些满是诗意的名字,就把我带进诗的意境。

如此的诗境,可谓是济南园林造桥史上的大手笔。而且,这个大手笔,融进了设计者们的思想和理念,融进了设计者们对这座城市的认识和情感。否则,就不会有如此精巧的设计,不会有这诗一般的意境。写到这里,想起了不知哪位名人说的这样一句:物质的贫穷不为贫穷,真正的贫穷是思想的贫穷,理念的贫穷,是行动的贫穷。这句话适应所有人,包括文人、诗人。

月挂中空,我缓步走在石板路上。这条路,叫曾堤,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修建的,以前叫百花堤,后来为了纪念他,改成现在的这个名字。

夜深人稀,走在这条石板路上,曾堤一下子宽了许多,两旁的树,似乎也高了许多。这些树,我是知道的:以垂柳居多,间或白杨,杂以竹松,还有几棵叫不上名字的树。白天,它们手挽着手,手抄着手,层层叠叠,交织缠绵,叠成了一道绿色的长廊,紧紧簇拥着这一湖碧水。但是,在今晚,哦,严格地说,是今夜,却让我分不清哪是杨,哪是柳,哪是松。尽管今夜的月亮很丰盈,月光也很莹白。这里还是欣赏莲荷的好去处。如若你白天来,不管你站着还是坐着,躺着还是卧着,都能穷尽碧波上铺锦叠翠。如若你想吟诵,什么“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什么“临行笑折新荷叶”,凡是你能想起的诗文,都可尽情吟诵,只是诵到最后,你会发现,还没把荷花看遍。

由于下午刚下过一场雨,地上还是湿漉漉的,空气也是湿润润的。一阵微风过去,混合着清幽的水汽,从湖中飘来,从花草树木丛中飘来,带来一股扑鼻的清香和清爽。我想起了乾隆皇帝来济南时,做的一首诗:“长堤数里亘双湖,夹镜波光入画图。望见鹊华山色好,石桥名亦与凡殊。”只是我不知道长堤有多远,只知道今夜的双湖,已灌满了月光。唯有鹊华,难以望见,有些遗憾。

今夜而来,似乎心有所指,似乎又心无向际,却又不知疲倦。选一块太湖石,背岸临水坐下,却又是一个光景:天空朗月蓝庭,空灵清净。而湖中,同样也有一轮蓝庭朗月。不过,这蓝庭不是没有皱折,茫茫一片,而是随着夜风的吹拂,漫漶涟漪,荡漾微波,而是温柔地推动水中的荷叶,还有岸边的芦苇,拍打着流光溢彩的堤岸,好象母亲轻轻拍打着欲睡的婴儿,想要把整个大明湖,送进梦乡。而漂浮的绿菱、浮萍,疏朗的藕荷、青莲,模糊了,朦胧了,就连那装饰楼榭亭阁的灯,也眨起了眼睛,似乎都累了。

我也累了。但不想走,超然楼的檐角,却刺破了中空的月亮,暗夜的草丛中,蛐蛐也睡着了。我不能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