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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 花灯

作者: 林云2011/03/23散文随笔

刚迈出正月里的好日头,雨就下起来了。淅淅沥沥,到今天了又不肯歇了,自顾自的下着。

村里的老人们一早就一个个的站在家门口望天,喃喃着:这天怕是撑不住,到晚上估摸着还是雨。带着几分担忧和不满又转回屋去。早些天,日头好时,他们一盏一盏挑上去的大红的灯笼,从大路口一直延伸到村口,而此时也都在雨里静默着,耷拉着那些金黄的灯穗儿,全然不像是在迎接一场正月里的盛会——十二社放灯。(以前周苌乡有十二个公社,称作“十二社”。)

在群里放话,邀那些平日里的好友来看灯,却没有一个不说“今天下雨呀”的,落了个“众叛亲离”,无趣。

于是,追着问父亲:“今天还放灯吗?”

父亲指着门外道:“你看那家户门前的悬红,早几天就放好了的干稻草,别说下雨,下铁也是要照常的。难道明天还有个十五吗?”

也是,那些从窗口或阳台上悬下来的红布,一条一条齐整地悬着,一头清一色挂上花生、莲子、枣、净水等物,分外显眼,我不知它们是什么用的,猜,大概是祈福的吧。村里村外“红装”一片,打扮得像个待嫁的新娘,倒也格外喜庆,想必这定好的日子是不会变更的。

好吧,你下你的雨,我看我的灯。

挨到了晚上,雨还没止,只是没那么大了,绵绵细细。不去管它,只管开着车从单位往家里赶。一过周苌路口,就看见公路的两边早已停满了车。来来往往的人,有从车下下来打着伞往里走的;有从里面穿着塑料雨衣往外走的;也有伞也不撑、雨衣也不穿尽情融在人群里寻一种自在的,竟也把这条平时清冷的路挤得满满当当。车子行到一半,被一块“前方放灯,车辆绕行”的牌子挡住了去路,不得不调头。在摇下车窗打方向时,又遇上了几个久违的人,都是在外地做生意的,说是特地赶回来的。顿时,有几分兴奋起来——嘿,真热闹!过年不回,就为看一场家乡的灯会却老远的都赶来了。

父亲说得没错。这定好日子、这家家户户都准备好了的日子,是不会因为这几丝春雨而停歇的。一路上花花绿绿各色的伞,进进去去来往的人,滴滴答答催促的车,还有远处的天空盛开烟花,隐约而来的鞭炮声都在告诉你一场元宵盛会已经开演。

我是怎样的东绕西绕:一边向朋友打着电话告诉他们这边是多么的热闹;一边不断被堵、不断调头寻找道路,在细雨绵绵的夜,艰难突围。从河边小道绕回家,一路上经过十来个村,村村有自己不同的装扮,灯笼是少不了要亮起来的,横穿在空中的小彩旗把村庄的道路装扮的像是露天的舞台。要说哪个村最好看?那得算下硐村别出心裁的装饰了。瞧,那一排过去好几公里不断的紫色、蓝色霓虹,远远望去仿佛在这黑魆魆的夜里平添了两抹梦幻,映衬着下汇村五百米大道上的大红灯笼,传统与现代完美的结合。

终究是到家了,差一点,我这个地道的地方人就要因放灯而被堵在乡外了。推开门大声唤小希,在洗碗的母亲连忙叫住我,小家伙竟这么早睡着了。父亲也不在,说是在村口和一班老人闲聊等灯来呢。大姐呢?一班人开着车追灯去了。

我向谁说那一路霓虹、车马人流呀!

村子笼罩在烟雨中,或许是花灯途经的最后一个村子,任凭外面已经闹哄哄的,这里却格外安静。反正老人们也放下了心,这雨想下,就下吧,放灯的队伍已经从十八江的殿门口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于是,只有等。一手捏两罐百威,一手端了盘吃剩了的菜上了楼,窗台前坐下,夜雨临窗独自酌,静待花灯慢慢来吧。

父亲说正月里没有第二个十五,但当由十几个地方组成的花灯队伍绕了一百多里地到达这个村子时,确实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当花灯队伍里的鼓点隐约传来时,这起先安静得如这夜细雨一样的村庄才渐渐有了它该有的声响。

“到哪里了?”

“快了,快了,已经近了。”

我家门前的路上,来来回回的人们的对白单一而短促,有点像两队蚂蚁相遇时的短暂一嗅,又匆匆的各走各道。

终于在人们千百次的问和望眼欲穿后,花灯队伍涌进村子来了,这个村子仿佛一下子从黑夜中醒来,附着鼓点振奋起来了。

谁家的第一声鞭炮,撕开了寂静的夜空。随之而来的是那不间断的烟火噌噌地呼啸着上天,绽放开多彩的花朵在天空交错;那相互夹杂的鞭炮、百子炮,憋足了劲的看谁更响;有几户迫不及待的人家,早早的把稻草点燃了,生怕被别人家迎先了。隔壁的二婶,最是忙碌,屋里进进出出搬稻草扎子,又吩咐堂哥放烟火,点百子炮,俨然在指挥着一场极为隆重的仪式。红红的火焰升腾起来,看百子炮在地上炸得欢快,自个儿却躲在门里,隔着玻璃乐呵呵地看着。

乐队吹奏着《春天的故事》,打鼓的敲着一米五宽的大鼓,伴着炮车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花灯队伍终于走到我家门前来了。雨已经停了,小希也早被这动静吵醒了,被她奶奶裹着被子坐在窗前看灯。头车净水撒路后,花灯队伍紧着来了。以一个村为一个分队,一个分队大概少则几十人,多则上百人,除了有各自地方制作的花灯,还有各自的乐队或鼓队、歌唱队,十几个地方组成的花灯队伍一起走来,好不热闹。

那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和那只做得肥大的大白兔是小希的最爱;那八仙人物各有神采,坐骑两眼放光,好不神气;那蜿蜒百米长的板凳龙沿着道路悠闲游来;那些戏曲、小说人物也在灯光的映衬下频频转身挥手,好不有趣。

过了这几道灯,中间还零零散散地走过了几个穿戴着古装的人,也许是走了百里来的路,又是从下午走到了第二天凌晨,显得疲倦了。那扮唐僧的,点了支烟解困;那扮孙悟空也挥不动他那金箍棒了,拖拉着,恨不得真能塞进耳朵里去;老沙的挑担行头怎么也寻不着,原来是放到了前面的车上去了。呵呵,慢就慢吧,谁也不会怪他们。倒是那个扮济公的,还有精神拨弄着那把破扇,挑逗着路边的看官,引得大家伙频频发笑,也算敬业了。至于那下汇村的大鼓,我的伯伯捐的,到了自家村社自然打得更卖力了。敲得那那汽车的轮胎一震一震的,仿佛也跳起来舞来。

楼下的道坦上的人越来越多,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在这一夜无眠。看看时间,正两点了,想着明天还要上班,就劝小希去睡觉。可母亲说,还有两条龙船没过,听说是十八江村的。我纳闷,这龙船不是水上才能划吗?小希听到了这龙船,便怎么都不去睡了,学着母亲说话:还有龙船,还有龙船。

果然,龙船来了。

在牵引车的带动下,一条白色的巨大龙船映入眼帘。龙头高昂,船上灯火通明,船身装饰得也分外喜气。两排坐着的划手,全都身着白色服装、戴着牛仔帽,清爽有劲。到了我家门前,随着龙船鼓敲出的鼓点,嘿哟嘿哟的划起桨来,桨起桨落,那架势一点也不输于在水里划的范儿。相比之下,随后而来的红色龙船(凤船)就显得温柔多了。凤头,凤尾,船身通红,用鲜花藤蔓装扮得十分漂亮。船上的划手都是女性,身着红装,手握红花,也随着龙船鼓有节奏地向人们招着手。一白一红,一龙一凤,一刚一柔,相得益彰,给人以和谐之美。听得楼下的人都在夸,说最有特色的就是这龙船了,真是说得一点也没错。

到这,这十二社的花灯队伍才算走了差不多一半,加上后面,那些跟着花灯队伍身着青衫,手举高香的信徒,一时半会还走不完。元宵节没有假期,考虑到明天还要上班,我只好要去睡了,骗小希说龙船都过了,应该睡觉了。她有些不舍,嚷着说还要看,我就拿那些维持治安的,头戴钢盔的治安人员吓唬她说小孩子半夜不睡觉,就要被警察抓。果然有效。

昏昏沉沉地就睡着了,隐约还听到烟花的声音,鞭炮的声音及来来往往的人的脚步声。这一夜也不知道闹腾了多久才歇了,只是后来的村庄又静下来了,雨淅淅沥沥又下了起来,嘀嗒在房前的铁棚檐上,那些花灯,那些龙船,那些烟花,大概也沉沉睡去了吧。

天刚刚亮,就又得往单位赶了。开过村头的五百米大道,那些大红的灯笼依旧沉寂,和两边稻田里泛起的那点点新绿一样静在烟雨里,一如往常。只是,那些残留在地上的烟花纸屑,那不没来得及关掉的蓝绿霓虹,都看见了那一夜繁华——哦,还有小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