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搅团

作者: 龙飘飘2013/07/23散文随笔

搅团,是个粗粮吃货。往后倒退约四十年的时光,这吃货基本是关中平原上的主食,把作为粗粮的玉米能加工成如此可口的花样,绝对是关中人民的重大创意,也是关中人民集体智慧的结晶。

搅团没能上国宴都有点遗憾,周文、秦皇、汉武、唐宗是否吃过搅团及至厚爱之已无迹可查。可前国家主席杨尚昆同志、及现如今的习近平同志肯定都熟悉这吃货。至于怎样评价,这好象是国家机密,常人无法知晓。试猜想一二:好评不敢完全肯定,差评则绝对不会有。因为,搅团在好长的一个历史时期都是关中人的饮食主流,自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搅团逐渐退出关中人的主流吃货一个时期后,吃腻了大鱼大肉及精细食品的人们,又翻回来推崇搅团了,说搅团是绝对的绿色美食、特色吃货!从此,搅团的声誉与地位还一路飙升,似不在山珍鲍翅之下,大有冲击"中华名吃"的势头。有了这众口的热捧,谁再给个差评,这不是想脱离人民群众么!

搅团是以玉米面为原料的。玉米也叫苞谷,属于高产量的粗粮。苞谷可以磨成面粉,只是这面粉的颗粒较粗,很难作细。苞谷面窝头扎喉咙不大好下咽,大苞谷碴子钻牙缝、味如嚼蜡,吃多了人老返胃。小苞米粥还可以,但没有菜类及干货相佐不成。搅团是关中人发明的吃货,是粗粮细吃的杰出范例,也是老陕对世界非物质文化的巨大贡献。至于搅团诞生于何年何月?又由何人所创?不得而知了。

搅团的制作比较麻烦,得有技术、也还得有力气。"搅团要得好,三千六百搅",这就是说,制作时关键在一个搅字。做搅团也俗称打搅团,可能为了称呼上顺口,把作为动词的"搅"用"打"来替代。在关中方言里有"打搅"一词(与国语中"打扰"同意),似乎"打"与"搅"是可以置换的,因此就有了"打搅团"这个特色的固定词组。

打搅团,得先把苞谷面在一个盆里和成面糊,然后汆入沸腾的水中。当然了,这铁锅里沸腾的水是有一定比例的,得看人定量。把冷的面糊倒进铁锅里与沸水混合后就开始搅,同时炉下也开始加温到沸腾。在这个初始搅的阶段,还要完成一个程序,就是和。和,就是调节稀稠。一开始都较稀,因此就需再和入些面粉的。就这样搅着、和着,直至适当为止。怎么才适当呢?没准,有人爱吃硬搅团就稠点,爱吃软的就稀点,全凭喜好。

完成了和的过程之后,就进入高潮了:搅。这搅团全在这搅字上,认真工作、付出流汗了,也就是搅到了,这搅团才有劲道,才爽口。如果怕出力流汗、有所懈怠和偷懒,那搅团的味儿感觉跟青泥一样,要多难吃有多难吃!"搅团要得好,三千六百搅",听听,三千六百搅!不说别的,光是数到三千六人的口舌都会抽筋,更遑论让人抱着擀杖在热气腾腾的灶台边搅了。虽说这组数字有点夸张,但所强调的只有一个字:搅!搅的过程很漫长、也很辛苦,但一想到打好后的搅团、调上用菜油炝好的浆水,再拌上炒好的嫩韮菜,飘上一层红艳艳的油泼辣子,人的味觉神精立时就有些兴奋了。况且,若看到家人们吸尘器一样吸溜、吸溜地吃得满头大汗,做了这顿好饭的人自然也就有一种自豪的成就感。每每想到此,打搅团的人就搅得更起劲了。

打搅团很费体力,往往要用上全身的劲。虽有些劳累,但那场景有时却显得很闲适,也很温馨。搅一遍,再搅一遍,一忽儿单手,一忽儿双手。手臂不停地摇动,全身也随着手臂或轻或重或紧或慢地蠕动着。这是劳动,同时也象是在舞蹈。打搅团往往需要两个人,一个人在上面握着擀杖在锅里搅,另一个人坐在灶前烧火。搅的过程中一定要文火。烧火的往往是男人,打搅团的则是女人。男人有一把没一把地往灶里添着火,同时也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女人唠着家常。这是在做饭,同时也在谈心,其间也不乏抒情。这是生活中的另一种浪漫。

最后,看到锅里的搅团粘若胶糖,挑起来晶滢透亮,滴下去藕断丝连,就知道到火候了。这时就可以开始收尾工作。先把锅沿四周的准搅团铲刮干净,顺锅四周加一圈凉开水,捂上锅盖后加火烧开,再炖一会,最后掀开锅盖,搅伴均匀。这一锅热气腾腾的搅团就打好了。当然了,作为必不可少的辅料,诸如炝浆水、炒韮菜、泼辣子等,在之前就己完成了。打好的搅团有一部分漏成了凉鱼儿,多余的则可用或大或小的盘子晾成片片。吃的时候,爱吃热的吃热的,爱吃凉的吃鱼鱼儿,片片最好放到下一顿烩着吃,一切随性。

吃搅团也有些讲究,外乡人若无人指导根本就吃不了,更不会有好评。有个经典故事,说是上个世纪中期,杨尚昆同志在我们老家临近一个村子搞社教,被派到一个社员家吃饭。按说搅团是粗食,不能待客的,但那家人穷的有搅团都很不易了。任凭你身份再高,也只好入乡随俗吃搅团了。主家把饭端上来往桌上一摆:一碗搅团,一碗浆水汁子,一小盘葱花炝韮菜,外加一个油泼辣子碟。没人作陪,尚昆同志只好独自开咥。他先端起搅团碗就着菜把搅团吃完,再把浆水当汤一饮而荆搅团实质上就是苞谷面糊糊,只是稠些而已,单吃到嘴里自然没太好的口感。浆水除了酸就是酸,当汤喝肯定得呲牙。主人回来问味道咋样?尚昆同志只能咧着嘴笑。主人再问他咋吃的?他如实而答。主人忙不迭地说他吃错了,说搅团是要蘸着吃的。说完主人又出去了。尚昆同志就站起来,依旧先吃了一碗搅团,再喝了一碗浆水。他纳闷道:站着、坐着?味道一样嘛!后来经别人解释,再看了示范,方恍然大悟。搅团是要在汁子里蘸的,此蘸非彼站也。尚昆同志如法炮制:先把浆水汁子倒进搅团碗里,再往碗里挟一筷子菜,最后调上油泼辣子,这样一来就觉得有些看相、也有些饭香了。伸筷子从边上挟起带着汁子的搅团往口里一送,不作咀嚼地囫囵咽下,细一品味觉得还真不错!近平同志老家是陕西人,估计对搅团不会太生疏的。不说把搅团捧上国宴,请上他的家宴也不是没可能的。

这些年来人们似乎迷失了,不知道该吃什么好。于是乎就又从历史中翻出了搅团,这搅团因其属于原生态就变成了稀罕物。其实这搅团当初也是人们不得已而为之。粗粮做得再细,终究也当不得细粮的。搅团雅名"水围城",俗名则叫"哄上坡"."水围城"是从外观说的,中间是搅团,四周浇上浆水汁子,很象水绕城郭。"哄上坡"则指其内容,这玩意体积不小,但内容不多。吃了几大碗,肚子撑得又胀又大,可没走出几步、尿上一泡,肚中就觉得没东西了。其实,搅团的特殊吃法也是哄字。浇上汁子、调上油泼辣子、就上菜,都是为了把这浆糊一样的东西哄到肚里。吃搅团要夹成块囫囵吞下,绝对不能咀嚼。否则,那有点发碜的苞谷面的味道会让人不大好接受的。过去乡间的匠人有句俚语道:"你给咱吃搅团,咱给你失搞干".也就是说:你用搅团哄我,我给你做的活也哄你!时下,人们忽然又钟爱起哄人的搅团,倒不是真的道德沦丧得只要哄人,主要是因为人们肚中的油水太多,积累得常出毛病,急需用搅团刮肚里的油水。肚中的油水被搅团刮了去,人就少生许多毛病,还能减肥。

我以为应该给搅团申请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最不济也弄个"中华名吃"之类的头衔,否则真对不住搅团对关中人民的贡献。不过,这玩意儿是刮油水的吃货,缺乏运作和推介的潜力,大概没人热心去张罗的。

心中有个疑问:搅团会不会失传呢?也许会的。大家都已不愿出打搅团时的那身汗了。缺失了群众基础,没有了传承的载体,只能送进博物馆供那些学者们研究了。联想到了快餐,搅团做成的凉鱼鱼儿绝对比那些洋快餐更快!吃洋快餐以刻或分计,吃凉鱼鱼儿绝对是以妙计的!虽然快是快,可就是不耐饥。目下的社会和经济状况与搅团还真有几分相似,看着很花丽,吃了也不少,表象肚大腰圆,可没后劲,一泡尿过后就有些空荡荡了。

人们钟爱搅团,过去是不能不爱,而时下也许就要的是那种爽快但却虚胀的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