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囧事

说到吃，只有挨过饿的人，才有深刻的体会。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吃不饱有大人省给我们吃。下放到了农村一切就只有自己扛，于是什么花样都出来了。人是逼出来的，于是地里长的山芋、玉米、蚕豆，生产队养的鱼等等，都成了知青锅里的美味。偷鸡摸狗的事时有发生，但有个原则：兔子不吃窝边草！如果某天村民问："我家的鸡不见了，是不是你们偷的？"回答相当理直气壮，"绝对没有",甚至赌咒发誓。

一晃四五十年，知青纷纷回到下放过的地方去看那些老乡，乡亲们都热烈欢迎，嘘寒问暖，好酒好菜热情招待。吃到鸡难免提起往年旧事，戏问："当年鸡究竟是不是你们偷的？"马上有人说："真的没有，我现在可以揭发，那是某某队的人干的，他们后来喊我们去喝了鸡汤。"笑谈中不无酸楚，往年囧事历历在目。

下草滩，大家都住在自己用芦柴扎的窝棚里，食堂也是没门的草棚。晚上是稀饭，卖过晚饭会剩下一些，因为有老鼠，第二天早上就倒掉，怕吃了会生病。于是一个门槛精的人，不打晚饭，等供应结束，炊事员走了，就自己动手装了一面盆，没有咸菜，呼呼啦啦全部喝了，一顿可以节省几两饭票。大家都是地上打通铺，夜里他起来撒了几次尿，把大家搞得不能好好休息。白吃这种好事绝不能放过，于是他们窝棚的人效仿的有好几个。开始他们总是占便宜，省了好几顿饭票。食堂是根据需要下米，既然剩得多了，就少熬点，达到基本平衡。这下糟了，那些等剩粥的惨了，没有剩粥就只能饿肚子了。年轻人，又是强体力劳动，本来就一顿赶不上一顿，这种滋味可不好受。第二天早上赶紧多喝二两粥，把昨晚的补上。

有一次连队杀猪，六毛九一斤，有个人买了二斤三两肉，大块的有二斤，搭了一块有三两。有个知青上前搭讪："拽了，今天有肉吃了。""想吃包，你把这块小的生吃掉，这块二斤肉就归你。""真的假的？""真的，说话算数".于是这个知青二话不说，拿起三两生肉就放进嘴里，连撕带咬，眼睛珠都要突出来了，最后居然生吞了。吞罢嘴一抹，哼着小曲，拎着二斤肉，洋洋得意地走了，就为了一块五毛九分钱。那一位的老婆在家还眼巴巴地等着烧肉呢，这下好了，一顿埋怨是免不了的。

他哪里知道，这位仁兄曾经和另一个人合伙买了一个猪头，下锅煮到半生不熟，一个人说我尝尝咸淡，一块下肚："嗯，淡了。"另一个忍不住说："淡了？我来尝尝看。嗯，加点盐。"刚一会，这一个又说："不知道熟了没有？再尝尝看。"就这样，你尝罢我来尝，咸三块淡三块，生三块熟三块，半生不熟又三块，还没有等到烧熟，锅里已经所剩无几。跟他打赌，那不是打着灯笼拾粪——找屎（死）吗？

这是小意思，有一次玩大了。冬天搞水利挖沟，每人任务是八方土，属于重体力劳动。冬天黄鳝都躲在土里冬眠，每个人一天都能挖到好几条。苏北人冬天不吃黄鳝，嫌它有土腥味 ,都扔了。一天有个人自言自语说："长鱼其实可以吃，扔了怪可惜的。"另一个抬杠："好吃你吃，有本事把它生吃掉。"这话令人作气，第一个人马上回道："我要是吃了怎么办？""吃了给你五块钱，吃不下你给我五块。"说着拿起一条尺把长的黄鳝说："赌不赌？就赌这条。"年轻气盛，谁怕谁！"好，跟你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旁边干哄的，看热闹不怕事大，搞得骑虎难下，于是硬着头皮，东拼西凑连菜票带钱凑足五块 ,放在看热闹的人手上。冬天黄鳝不怎么动，只见这位老兄接过黄鳝，不慌不忙抓起一把稻草，从上到下把泥巴抹干净，毫不犹豫，歪着脖子，斜乜着眼睛，使劲一口就把鱼头咬掉了，血顿时顺着嘴就流了下来，在场的女生吓得哇哇鬼叫，跑到旁边去了。这人依旧嘎巴、嘎巴死劲咬，拼命吞，最后小半截，干脆仰起脖子塞进喉咙，咽了几下，让它自动滑下去了。大家看得目瞪口呆。得，二话没有，钱装进了口袋。一个得意洋洋，一个垂头丧气。有人调侃问：好吃吧？回答也不做假："好吃个屁，早知道那个半截不吞的，到肚里还动，有点难受。"

奇怪的是没有因为这样吃拉肚子的，消化吸收能力太强了！更重要的是，说可以吃的这位，因为饭票紧张，已经几天没吃饱饭了本想拣几条回去用盐水煮煮，管它有没有土腥味，充饥要紧，但又怕别人说自己嘴馋，正犹豫着。偏偏遇到不省事的，两个人打赌的钱都是借的，这下好了，一个可以小快活几天了，另一个却是雪上加霜。要知道，那时候我们每个月的生活费才15元，吃饭穿衣全是它，五块钱就是大钱了！

诸如此类的囧事何其多，带着辛酸带着泪。只有经过磨难的人，才懂得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回想过去，吃什么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