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好句子
倚栏轩 > 心情日记 > 思念的话 > 正文

故乡的月亮

作者: 宁萱楼子2012/11/11思念的话

故乡的月亮

我一生在故乡只生活了十几年,以后外出求学,亦在外地谋生,一年中只能在寒暑假回故乡看望年迈的母亲,母亲去世后,我回故乡的次数越来越少,如今已多年来没有涉足回乡的那条路了,但是我对故乡思念的情怀没有衰减厘毫,故乡在游子的心里是一个永远的情怀,当我在他乡独自守候那份宁静的时候,我的心常常会飞度千山万水,降落在那片故土故乡之上。“月是故乡明”,杜甫这句脍炙人口的千古名句,常唤起我对故乡那轮明月的思念。

故乡的月亮在老屋院场里那颗高大的梳子柚的树枝叉间。夏天的旁晚,家里人吃完了晚饭,洗完了澡,就把一盆一盆的洗澡水洒在院场里,压住灰尘,降低地面的热度,然后把竹凉床,门板,大小板凳都搬到老屋前面的院场里,做完了各自的事情后,家人们就会先后来到这里乘凉,这是一家人一天中最难得的休闲和聚会交流的时光。我是没有做这些家务事的任务的,晚饭毕,我丢下碗就往兰溪跑,那江家塘,那扁担塘,那溪滩上已经有很多人在泡澡了。溪滩上,多是些妇女和小孩,那儿水浅,只有一两尺深,妇女们和衣坐在水里面洗头或偷偷地擦洗身子,小孩上窜下跳,互相泼水,那里是一片笑声,闹声。深水塘里,多是男人们洗澡的地方。我在兰溪里玩水玩得够了,便走到水井边用铜壶盛满一壶凉水乘着月色回到家中。祖母,母亲和姐姐,弟妹这时都已坐在院场里了。院场西头的角落里烧着一堆黄荆叶,香烟四起,整个院场都笼罩在烟雾中,人影都变得模糊了。母亲和二姐是不得闲歇的,饭后乘凉这点时间她们也要利用起来干活,坐在一旁搓草绳,只有我与祖母弟妹才是真正的休闲。祖母拿着一把旧得连扇框都没有的蒲扇,扇着风,拍着蚊子说:“快到十五了吧,天上的月亮都圆了。”听了祖母的话,我抬头望天,只见状如银盘般的圆月正高挂在院场那颗梳子柚的枝叉间,清凉净洁的月光像带着冰凉水气的轻纱穿过树枝洒向大地,清洗着人们心头的烦热。我看见月亮上面有一些似树,似山的阴影,问祖母说:“婆,月亮上怎么有一些黑黑的东西?“祖母说:”那是一颗桂花树的影子,树的枝叉间坐着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张果老,他正在拿着一把斧头砍那颗桂花树,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仔细倾听,可以听见当,当,当的斧头声“。

“啊,月亮上还有桂花树?还有人?那人是怎么上去的?”祖母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无数疑问。昏昏欲睡的弟妹们也都欣喜起来,问这问那,一点睡意也没了。祖母后来是怎么解说的,我已没有印象了。长大以后我读书了才慢慢知道那月亮里面的人不叫张果老,而叫吴刚,上面还有嫦娥,白兔,它们都不是真实的,那是神话。

夜越来越深了,月亮已从梳子柚的枝叉间转到屋后那颗板栗树旁边了。我问祖母:“月亮会走路吧?你看它已走到这边来了”。

祖母说:“是啊,它会走路,你看它旁边的那些云不是在飘动吗?月亮走得很快呢”。

我说:“我知道它会走路,前次我到祝家水碾房守碾,快半夜时娘才来接我,那天晚上也是好亮的月亮,我与娘从碾房回来,出发时月亮在在碾房上面,我们淌过溪走到溪滩坪时,月亮也走到了溪滩坪,我们走到家时,月亮也来到我家院场了“。

祖母说:“月亮是天公公,它给你引路,是你跟它走,老人说过,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背巴篓“。

“巴篓是什么”?祖母说:“是用一种草编织成的袋子,用来装行李的”。

这是我记得最为清晰完整的关于“故乡月亮”的往事。那如盘的银月,那月光普照的老屋院场,慈祥的祖母,辛劳疲惫的母亲和二姐,天真无邪的弟妹-------这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初期的记忆,一切还时时闪现眼前。

故乡的月亮在兰溪的波光里,在印家垻村下的水井中。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农村成立农业生产合作社的时候,我家也入了社,父亲为社里放鸭子。白天父亲把鸭子放牧在村后已经收割了的稻田里觅食,旁晚他便把鸭子赶到兰溪里游泳,晚上,几百只鸭子就围圈在兰溪溪滩的水井边歇息。父亲在鸭圈边搭了个草棚当作栖身之地。很多次我给父亲送饭,就陪伴父亲住宿在兰溪溪畔的窝棚里。

明月夜,这里是最令人神往的地方,月亮的银辉洒在款款流动的水面上,那水面宛如一匹飘动的白绢,月亮的银辉投入到水井里,井底犹如沉下了一块玉盘,远山,近水,田野,树木,晶亮而透明,月光轻轻地照,溪水缓缓地流,山风微微地吹,草虫嘘嘘地鸣,家乡的月夜如同一副优美高雅的淡墨画。

父亲此时虽然已经落魄,但亦不改文人的善感多情,此情此景他似乎忘掉了压在他头上几十年,给他致于死地的政治帽子,他神情愉悦,脱口而出:“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中秋月(苏轼)》)。这首小词 ,题为“中秋月 ”,自然是写“人团月圆”的喜悦;调寄《阳关曲 》,则又涉及别情。记述的是作者与其胞弟苏辙久别重逢,共赏中秋月的赏心乐事,同时也抒发了聚后不久又得分手的哀伤与感慨。父亲当时的心情大概也是舒畅与哀伤并存吧。

我与父亲坐在水井边的石头上,沐浴在银色的月光里,聆听父亲的教导。父亲给我讲解了唐诗的几种吟诵法,并以《静夜思》《中秋月》作例教我吟诵,这种腔调,平和而优雅非常好听,当时我已掌握了这种古诗的吟读法,长久不吟,如今已不知怎么起调了。这一夜父亲还给我讲了很多很多,他给我讲了如何强身,如何立身,如何立业,在讲到如何读书时,父亲告诉我读书要做到“四到“:口到,眼到,手到,心到。他特别强调手到,要我坚持写日记,坚持写读书笔记。父亲的这些教导我铭记在心,终身践行,毕生受益。

夜已深,人已静,月亮已转到溪滩坪西端吕家水碾房的上空了,父亲说:“明天还要上学呢,该睡觉了”。我倒头躺在草棚里的一块木板上,进入了美丽的梦乡。

如今我已年近古稀,每逢看到夏夜的明月,我还时时想起那烙在心灵深处的一夜。

故乡的月亮在从村口到老塘,滚子岩的一路上。故乡牧牛的地点是随着季节的不同而转换的,深秋时节,村里人都把牛放牧到村东七八里远的老塘和滚子岩一带。这个季节放牧讲究早,老人们说让牛吃些露水草会长得更壮实,于是放牧的人常常在凌晨五点多钟就赶着牛出发了。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因为这个时候是我最想睡也是我睡得最熟的时候。很多次都是母亲用脚把我踢醒:“铁牛,快起床,门外有牛铃声,别人都放牛去了。”我不敢恋床,一骨碌地爬起来向牛栏走去。

屋外没有一丝灯火,天上没见一屡月光 ,连星星也没有,我生气地说:“娘,外面这么黑,你把我踢起来做什么?”

娘说:“这是月黑头,哪里会有月亮,星星?你还不快点,就赶不上村里那些放牛的人了。”

我害怕了,心想,一个人赶着牛摸黑七八里路,那会是一种什么情景?我立刻把牛放出来,不断地用棍子赶打着牛,催牛快些走,自己跟在牛后面,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前走。走到村东头柏树湾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听见了牛铃声,有人说话的声音也听得见了,我紧张的心才平静下来。这月黑头放牛给我留下的焦急,惊恐,过去几十年了,还余惊未尽。

深秋放牧也会遇到月朗星稀的好日子。凌晨起床走到院场,只见天特别地高,地特别地亮,又是一个明月夜,只是月亮已不在我家院场那颗梳子柚的枝叉间了,它经过一夜的行程,已走到村东头那片柿子林上面了,我赶着牛沐浴在清凉的月色中,柏树湾,庙港脚,杨家碾房,老桥------这是我放牧老塘,滚子岩的必经之地,在月黑头赶牛经过这些地方时,我的心情紧张而压抑,在明月夜经过这些地方,我心情轻松而愉悦,我记住了祖母的话:月亮是天公公,它在给我引路,它在陪伴着我,我还有什么害怕的呢?

走到老桥边时,天渐渐地明朗起来,月亮的光辉在渐渐减弱,在它旁边的那颗启明星倒是亮得刺眼。又走过一段路,经过了一个大山洞,爬过一段坡路,横过公路,我们放牧的目的地——老塘,滚子岩就到了。这时我抬头望月,它已不知藏匿到什么地方去了,漫天眨着眼睛的星星也都消失殆尽,我心中升起了一阵惆怅。

不过这一丝惆怅很快就过去了,月亮隐身了,东方跃起了霞光万道的太阳,天象如此,人生不也是这样的吗?不一会儿,四方的牧牛人先后聚集而来。这老塘,滚子岩在挂牌山之下,山麓平缓,水草丰茂,是一块天然的好牧场,在这里我们摘野果,抓野兔,练摔跤,下打山棋-------少年时代的很多乐趣都洒落在这片热土里但是最让我惦念的还是这放牧路上的一路明月。

2012-8-22于市委大院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