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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那口古井

作者: 严笏心2011/01/11心情短文

车上有一碟李谷一的专辑,每每听起那首饱含深情的《前门情思大碗茶》,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悸动。歌曲那优美的旋律把我带回遥远的故乡,使我忆起那口哺育我的古井。

少年不知茶滋味。儿童时代,农村的生活过得很紧巴,当然没有宽裕的钱买茶喝,我和全村四百多口乡亲们一样,一年四季饮用的都是从古井打出的水。我是喝着古井的水长大的,清凌凌的井水味道甘冽,相信丝毫不比茶水逊色。

古井座落在村子的中间,井壁周围用湿漉漉的青砖砌就,井沿四周分别用大青石围铺,成就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井口。为了防滑,青石的表面被錾得斑斑点点。青石上被井绳磨出的沟辙深深,井壁的砖缝里长出的青苔郁郁,透漏出古井的沧桑,诉说着古井的历史。村里没人能说出古井的年龄,记得当时村里临井而居的齐奶奶,活了99岁,称得上是村里的活化石,当人问及古井的年龄时,她总是摇摇白发的头,张张没牙的嘴,半天吐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话:“自从我嫁过来,这口井就在这里。”

据齐奶奶讲,更早时候,古井的四角不远处,各植一棵槐树,槐树许是得了井水滋润,比其它地方的树长得茂盛,棵棵树枝横斜,树叶葳蕤,浓荫蔽日,庇护着这一方井水。村人们都认为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这里自然而然成了村人们聚集的场所。

事情总有好坏两面。冠盖如云的槐树无私地撒下一片绿荫,为古井遮风挡雨。然而,夜晚树枝上栖息的鸟儿却毫无顾忌的把鸟粪拉在井里,污染了井水。村里人想尽办法,撵不走栖息树上的鸟儿,便动了伐倒大树的念头,受到齐奶奶的极力阻拦。直到有一天,村里有一刚过门的媳妇来古井挑水,井绳刚续进井口,一条大青蛇沿着槐树横斜的树枝朝井口上方爬来,吓得提水的媳妇花容失色,躲避不迭,跌落井中。路过的乡亲们协力相助,才把媳妇从井里捞了上来,捡回一条命。齐奶奶再没有理由阻拦,四棵槐树半天工夫被几个小伙子连根刨去。树有何罪?罪在青蛇!槐树却落了个殃及池鱼的下场。

古井四周的槐树不见了,然而,古井这方宝地的广场功能丝毫没有减弱。特别是到了夏天,井水幽幽,凉气袭人,古井成了全村消夏的好去处。白天,村里的姑娘媳妇们会聚集这里做针线,掐草编。热了,打一桶井水洗脸;渴了,提一桶井水消渴。夜里,男人们汇集在古井旁、月色下,打一桶井水,洗去一天的疲劳;或者,提一桶井水,浸泡一个刚摘下的西瓜,烟袋锅明灭的功夫,西瓜被井水浸透,吃在嘴里,通身的凉爽。我蹒跚学步时,跟随母亲活动在这片天地里,完成了吮吸母汁到啜饮井水的历史性转变。从此,古井的水成了我生命的源泉。我长成半大小伙时,跟随父亲活动在这片天地里,呛人的烟草味把我熏染成粗音大嗓的小伙。从此,挑水的担子搁在了我的肩上 。

在我的记忆里,古井的水是琼浆玉液。夏天,每次割草回来,拿起水瓢,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一饮而尽,浑身的疲劳消除殆尽;冬天,每次放学回来,从水缸里敲碎一块冰,含在口里,生津止渴。古井的水是可以生用的,我一年四季喝凉水也不拉肚子。在夏天,我最喜欢吃母亲用古井水淘过的饸络。红薯面压出的饸络,蒸熟后冒着热气,在井水里滤过一遍,吃起来凉爽满口;在冬天,母亲最喜欢用古井水冻成的冰融化后的水给我们涂抹冻疮,一抹病除。直到我离开家乡在全国的东南西北漂泊时,我才真切地感受到,每到一地,尽管吃山珍海味,我都会食不甘味,当时我不知道那叫水土不服。

古井的水是无私的、取之不竭的。全村四百多口人,全都靠这口古井的水养活着。每天,全村人可以把井里的水挑干,使井水漏出井底。第二天,汩汩的泉水会把井水恢复到昨天的位置,默默无闻地迎接挑水人的光临。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在我还没有一扁担高的时候,就把父亲肩头的那根桑木扁担颤巍巍地放在了我的肩上。每次去古井挑水,我都会把头伸进井口,看一看井水上自己的倒影。井水婆娑,把我的影子摇碎,泛着亮光,像我家院子里丝瓜架下斑驳的阳光。光阴如梭,日光荏苒。婆娑的井水,摇走了我一脸的童稚;弯弯的扁担,强筋了我羸弱的身板。

我长大了,我不得不离开故乡,离开那座古井;我懂事了,我不得不离开故乡,寻找我的栖息之地。然而,我由衷地相信,我的身体离故乡越来越远,我的心灵离故乡越来越近。当我在灯红酒绿的场所犹豫时,当我在物欲横流的都市徘徊时,当我在无所适从的世界迷惑时,我都会想起我的故乡,想起哺育我成长的家乡的那口古井。

时代在进步。现在,故乡的乡亲们家家都用上了压水井或者自来水,吃水再也不需要肩挑背扛。家乡的古井己完成历史使命。然而,我每次回村,都要叩访那口古井,在古井边徘徊良久。尽管,那口古井已青石颓废、衰草萋萋。

我爱你,家乡的古井!家乡的古井,我对你的爱,没有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