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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全无

作者: 瑾之2012/12/27短故事

泪水全无

——诗人与爱情

一个诗人,被爱情灼伤,他的诗歌会留下什么?

苦难,并不是上天给予诗人唯一的生存借口,但诗人可以最大限度的感知并体谅这一切,以诗歌的力量重塑自身。有时候我想,一个诗人的世界,假若没有了爱情,丧失了甜蜜与哀伤,丧失了骄傲与卑微,丧失了万念俱灰,他的诗歌还会有更多的色彩吗?

诗人海子,原名查海生。

1979年海子考入北京大学法律系,1982年在大学期间开始创作诗歌,北大毕业后海子被分配至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工作,并带部分学生的课程。海子是位诗人,我能够想象一个诗人的授课方式,在美学课谈及想象的随意性时,海子启发大家可以把海鸥想象成上帝的泳裤。同学们当中有读过海子的诗歌,有人便提议要听,于是海子在每节课剩余10分钟来朗读自己的诗作。在一次随意的互动中,海子问大家所喜欢的诗人。同学们七嘴八舌,如数家珍,当一个女生站起来说:我喜欢的诗人是海子。四周寂然,然后一片哗然。

她是B,没有人提及她的真实姓名,她是海子的初恋。

一个人的初恋大抵美好,然而一个人的初恋与他的全部生命挂钩,这又是怎样的一种恋情?

B父母均高级知识分子,内蒙古人,B在书香门第的家庭环境中,对诗歌异常喜爱,对于海子,也偷偷地种下恋慕之情。海子是乡下穷小子,这种门当与户对,甚至师与生之间的矛盾,似乎微不足道,后来他们大胆地相恋了。

呼吸

两片抖动的小红帆

含在我的唇间。

-《写给脖子上的菩萨》

爱情,也许可以超越一切而存在。

此时的海子已搬至位于北京的西北部的昌平,在周末,B经常与海子一起在昌平度过。美好的爱情将海子内心喷薄的诗情点燃,更加刺激了海子写作的欲望。爱情流淌在血液中,爱情浸润在诗歌中。1984年海子创作其成名作《亚洲铜》,也是早期为海子带来广泛声誉的杰出诗作,此间海子也开始了尝试长诗的写作。

现世中,爱情并不能超越一切,它不能独立于世俗而存在。恋爱的结果不一定是婚姻,倘使不是,恋爱的又将趋向何种意义的去处?没有一成不变的感情,尤其是在世俗的考验和压力中,会逐渐的淡漠化。

B的父母不同意自己的宝贝千金与写诗的穷小子相恋,海子甚至没有面谈的机会,便被冷酷的现实所摧残。“如果再相恋,就让B离开中国政法大学”这是来自B父母的最后通牒。因为出身,那鄙夷的偏见,因为写诗,那无前途的行当,还是另有原因?

我想海子一定质问过B:‘爱不爱我’,爱,又能怎样呢?

我感到魅惑

小人儿,既然我们相爱

我们为什么还在河畔的拔柳哭泣

《我感到魅惑》

在海子仅存的三篇日记中,海子第一次提到了死亡。

我一直就预感到今天是一个很大的难关。一生中最艰难、最凶险的关头。我差一点被毁了。两年来的情感和烦闷的枷锁,在这两个星期(尤其是前一个星期)以充分显露的死神的面貌出现。我差一点自杀了:我的尸体或许已经沉下海水,或许已经焚化;父母兄弟仍在痛苦, 别人仍在惊异,鄙视……但那是另一个我——另一具尸体。

两年的恋情,已无法再持续。两情相悦又奈何?劳燕分飞终究不为路过。海子的初恋,似一把尖刀插入胸膛,他爱她,只能悲痛地渐行渐远,无望的爱只能以诗凭吊,疮痍而又步履艰难,在方寸之间,抹上痛苦与辛酸。活在珍贵的人间却又要请求熄灭生铁的光爱人的光和阳光,请求在夜里死去。

S 是在海子失去B后最直接的情感寄托。

谁在美丽的早晨

谁在这一首诗中

谁在美丽的火中 飞行

对我有无限赠予

《献诗—致S》

S是昌平文化馆工作人员,她稳重、成熟,一直深爱着海子。

S是如何走进海子的世界的?

昌平文化馆作为昌平文化直接的交流场所,自然少不了海子的身影。而S作为工作人员,对于执教于中国政法大学以及诗人身份的海子,多少带有幻想和好奇。1986年,海子获得昌平县文化局颁发的“昌平县1986年业余文化创作一等奖”,与S多少有些关系。诗人,永远有一颗流浪的心,对于一个寻求婚姻的S来说,她是不幸的。海子没有想到结婚,与B感情结束后, 他们的恋情只有三个月,后来海子开始了四川之旅,并去了西藏。

S或许只是惊鸿一瞥。她深爱着海子,默默地为海子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海子却开始了以梦为马的生活。

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

和物质的短暂情人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不得不和烈士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祖国或以梦为马》

1989年海子完成《四姐妹》一个月后卧轨自杀。

我确信,海子一生只爱过四个女人,“我爱过这糊涂的四姐妹啊,像爱着我亲手写的四首诗”四姐妹也随着海子弃世一并成为一个迷。

在海子自杀前不久,海子最后一次遇见初恋女友B,此时B已为人妻,对海子漠不关,态度冷淡。海子当晚与同事喝起酒来,醉后讲了一大堆与前女友有关的事,海子确信他讲的那些话伤害了B,并以此懊恼不已。1989年3月21日,距离悲剧发生五天前,海子找到友人苇岸,开口便说:我差点死了。缘其由,便与那晚醉酒有关。海子认为自己无法宽恕,罪大恶极。苇岸让海子去找前女友讲明,然而海子很固执,因为这样B就会知道。

五天后,海子选择卧轨,以此请求宽恕。

这是海子自杀的导火线。

海子死了,四姐妹活在哪里?

海子生前在西藏遇到以“我的太阳”而闻名于诗坛的H大姐,海子极其迷恋藏地精神文化,并崇尚西藏的生命方式。H几年来已经走遍西藏,并爬上了作为长江源头的各拉丹冬雪山。H传达出与西藏文化相混的精神特质与海子内心渴求度相吻合。在海子诗歌中H甚至不是以人的形态而存在的,而是以神的方式存在。我不知道H属不属于四姐妹其中之一,因为海子与H只见过一次,或许因为这一次深深刺痛了他内心的孤独。

在拉萨H房间里,海子与友人一同与H闲聊,不觉已经超过晚上11点,H开始打发客人。客人散后,约20分钟海子独自折了回来,闲聊一阵并提出要留宿一晚。H感到很惊讶,此时的H已经35岁,愣了一会便开始告诫海子令其回去,海子嘟囔一阵才不情愿地离开。我不清楚海子为什么要留宿,知音间的高山与流水,渴求那种身与心的合一,亦或是对于藏地的痴迷,还是其他?午夜一点,海子又来敲门,然而门却没有开,无论他多么执拗,门依旧紧闭。

这些不能触摸的姐妹

这些不能触摸的 血

这些不能触摸的 远方的幸福

远方的幸福 是多少痛苦

《远方》1988.8.19萨迦夜21拉萨

在海子明确带有抒情对象的诗中——《太阳和野花 —给AP》,也许AP是另一个姐妹,也许A和P是两个姐妹,而今无从得知。

诗人的命运也许带有悲剧色彩,更与那敏感的爱情有关。爱情对于诗人,诗人并不能完全驾驭,他只能在自己的诗中驰骋,活在自己情感空间,以此进入一种自我构造的幻象---或悲或喜。

山海关附近的铁路上,呼啸而过的火车,曾经鲜血淋漓,刺痛了我们的眼睛,更刺痛了我们的心灵。

我们丢失了一个梦,一个纯粹而酣畅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