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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去处

作者: 竹箫梅林2012/08/05情感说说

过了小车站的检票口,沿着露天的水泥台阶向上走十来步,我就到了车站的站台。我看到小站站台上方的天空很高很大,十几条铁路平行捭阖成两条并肩的直线延伸到远方。顺着站台一角的调度室半敞着的门向里看,调度台上的显示屏上有移动和静止的红点,我知道那是代表一列列火车的运行状态。我那时荣幸并自豪地认为,我也是那其中的一点,会在车站的调度人员以及摇旗员的注目和送行中出发。

摇旗员的旗子发出了口令,我在绿色旗子定格的那一瞬间,有一种逃脱的释然。小站周边零落的灰色村舍,在凹凸错落的茂密绿色田野中,就像常年没有打理的凌乱头发中的秃斑,令人不忍多看一眼。小站的两层小楼坚硬突兀,有些另类不和氛围的高人一等,使人感到滑稽。这使我想到了一个令人羡慕的县级领导站在一群种田的村民中,面面相觑,尴尬的却不是村民。

二十年前的小站对我就是一个点,从这个点可以到达外面未知的精彩世界。这未知和精彩不仅仅是以后在大学里的求学,更多的是对以后人生的憧憬和幻想,是那时的少年意气与简单。从车站上车,自己是真的怀抱着沉甸甸的理想出发,那种感受现在想起来是多么的幸福。那硬质的条形纸片车票,经过检票员严肃的剪口之后,在我的眼里俨如银质的钥匙。我揣着这把钥匙上的火车,钥匙一直在我的手里攥着伴我前行。

时光如锉。如今我站在这里看着小站,摊开双手,当年的银质钥匙已经化成了深深的掌纹,在掌中错落交织,看不见当年的光泽。我周围的一切,包括小站的楼房和天空,被黝黑的轨道涂上了一层内敛沉稳的灰色。

我闲暇的时候,喜欢看着一曾不变的车站。我却不是在站台,是和小站隔了十几条铁路线相对而望的货场。没有火车停留的站台,有零星的旅客在站台守候,来来往往中,伴随着一列列火车来去。这时,我就莫名的想起当年的情景,曾经以为当年的出发,除了父母和家人,似乎一切都可以淡忘,无需留恋也不会再回到这里。我的喟叹总是被呼啸而过的列车刺耳的鸣笛声吞噬的悄无声息。就连我的影子,抑或是对面站台上旅客的身影,都被列车剪辑成破碎的映像,那一瞬间的停留,是火车每节车厢的间隙让我有迹可循,一个个模糊的片段无奈的落在黝黑发亮和发烫的铁轨上,最终弯曲成一片片树叶的形状,也被列车的风吹着飘忽不定。面对这些,我有一种撕裂的快感,是当年在拥挤的车厢内踩痛脚趾的也毫不在乎的真实。

夜晚的小站,高架线杆的灯光有些孤独和微弱。在远处看,是一个标示。车站夜晚是寂寞的。远处而来的列车灯光毫无顾忌的击破小站的沉寂,是小站夜晚唯一的风景。此时,车站和远处的田野是沉睡着,和车站周围的村庄一样,对这些该是习以为常的。我对疾驰穿过车站的列车车窗有着梦一样的沉迷。车窗的灯光或明或暗,飞一般的在我的眼前闪烁。我就想着车里的那些人,沉睡的,醒着的,或者发呆的,也一定有扒着车窗向外望着。我眺望着火车的行驶,他们看着一闪而过的车站,他们是行走的,我也是行走的,或者我们都是静止的。

而我的眼光,总是追随着闪烁的车灯奔向远方,无穷的远方,我不知道的远方。我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恍惚。灵魂是一个游子的话,是从来的地方来,还是到去的地方去,来处来,还是归去,或者游荡。停止和行走,是不是灵魂的状态。

在车站,我做的唯一的有意义的真实的事情,是看到车站的装卸人员把沙石装在火车的敞车中。C70(敞车的标示,载重70吨)的车体串在一起,就是一行满意的符号,串的越多越好。之后,我就是认真的表情,拿着铁路货运人员打出的货运大票,打量着发站和到站以及运货总量。我总是在心里盘算着发站的名称怎样的越来越多,发货的量怎样的越来越多,甚至是所有的列车都从这里出发,发运我的货物,那样我就可以赚去更多的金钱。我不可否认自己对金钱追求的膨胀的心,现实的生活和金钱本来就是真实的,无需掩藏。

就像送别亲爱的朋友一样,我满意的看着装满沙石的列车哐当、哐当的发车,之后在我的眼光中消失,奔向到站。我知道,我完成了一次工作,也就是又赚了一笔钱。

我轻松的看着货运人员清理铁路道岔,有些假里假气的和他们交谈着,给他们一颗烟。他们用力的清理道岔,道岔的杂物大多数洒落的沙石,还有旅客顺车厢扔下遗留的矿泉水瓶,方便面包装以及其他杂物。我总是希望能看到一把银质的钥匙,那个当年理想的象征。我知道是找不到,但总是在道岔中沿着那些人的工具寻觅。

就这样,我无数次的揣摩着旅客客票和货运大票的区别。一个客字,是游离的,太多的不确定。大票的大,多么赤裸裸的有力,就像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攥紧,出发和目的地鲜明无误。

当年摇旗员还在车站干着摇旗的工作,但我们已经很熟了。我没话找话的和他说,别看这个车站小,每天来往的旅客还怎么越来越多了,他们都去哪呀?摇旗的老哥白了我一眼,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去处,就像你的货物。

嗯的,一个人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