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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

作者: 小兔子012012/06/14生活随笔

小 人

谗与佞,俱小人也,临下骄,事上诌。定义也罢,小人特征也好,自古至今,这是对小人的概议。乍听,也似精僻、切中要点,稍细琢磨,又觉笼统得模糊。

提到小人,人们眼前马上呈现出贼眉鼠眼猥猥琐琐个形象。虽说从虎生虎、鼠生鼠,先天遗传现象和长期心术不正,鬼黠卑贱形成的后天变异。不乏由此形成的丑劣形象。若说全部如此那就错了,那只是电影、戏剧脸谱化的艺术归类,如同词典中的真善美与假恶丑的分类排组。小人与常人在表相上并没有异样和不同之处。甚或靓丽、帅气,很是仪表堂堂,除非眼光老辣,穿透力极强的智者能从小人细微的目光、音色中识辨出些寅卯,一般人连蛛丝马迹也觉察不到,如同相貌本份忠厚的强奸犯,浓眉大眼、威武魁伟的软骨变节者,直待事发惊得人目瞪口呆之时,还对这表里不一的现象疑惑不解。小人不同于残人和弱智者,虽说后者因身体的缺憾或心理、口语障碍引出的痴呆笨拙,使人生出点怜爱,相比之下,小人要幸运的多,小人且不弱智,身体也好得多。小人具有极神经质的敏感性和许多不地道的小机灵和小聪明,这就足够自我保护而无须外援。

小人多属社会下层和中下层阶层,出身贫贱,祖上几代也不曾查出可供张扬炫耀的家风轶事,平生也就缄口绝然,不与人谈议这方面的话题,即便逼到情急之处也只有愤愤一句:“百千年前俺祖上也有圣人做过本家。”来渲泄取平心理。贫寒也就缺了教育,少了文化眼就近视,心也就窄狭,也就生出万万千千的嫉妒、变本加利对着身边的人和事。所以同处一个阶层,他却不象一般平民因本性上的老实规矩而那么愚笨得麻木,糊涂得听话。所以小人不安份,惟恐天下不乱,性喜揽个天下大乱,弄个小官小吏,甚或爪牙、鹰、犬之类,也算脱了平庸,有个进取。至于溜舔、诌谀、钻营、硬挤,用何方法、手段,咋顺咋来,从不去想。小人整日里苦思冥想改观自己低劣阶层的身份,向上一个档次,终身余愿足矣。做梦都想作官,幸喜自己还有自知之明,永远当不了那象模象样的官,只在梦中过过当官的瘾,梦之后也再不去想,也不敢去想。作为有点权势的主子对这些人心中透亮如镜,这些人慧黠的笑模样还真受看,尾巴摇摆得也很讨人喜欢,可总使人有点放心不下,何况这般人人缘极差,猛然看大家都与他嘻嘻哈哈也算很过得去,明眼人一瞥、就能瞅出那不屑惹、慎提防、敬远之的鄙岐劲儿。看透了,谁吃饱撑的了去犯众怒。所以主子从不敢想着重用或提携。也就从不去想。两下不去想,两省。两省归两省,平日里小人总比一般人优越一些,时不时、小打小闹总能进项些实惠。尤如宴请后撤下的残席上,主子一个眼色的默许,总能满满装上两塑料袋残羹剩菜。主子表示了宠意,受宠者能眼睛一亮,半个月暗不下去,间或哪一天抖擞一下偷偷揣你个红包,尤如在残席上拣出个还没动过筷子的囫囵鸡,能涕淋得做个磕头状。以至许些年后还津津乐道。如此一来,这一阶层里,小人可算有种特权,人五人六的也算是个新贵。所以小人的身份和阶层的归属有些不伦不类、说不清楚。

小人好利,贪婪钱财。对那些凭着权柄、凭着心黑手毒旁门左道,凭着大型运作坑蒙拐骗而平步云天的巨贪暴富者,艳羡的满眼出血,每当听到曝光出多少万黑钱的天文数字,就咬牙跺脚,急得满屋独自乱转,一经平静下来,眼眶里就会涌下串串伤感的泪,恨老天不公,自己再转一回来世,也绝惠受不得那可望不可及的福份。小人怯懦孱头,没有强匪地赖那种恶悍和霸气。所以打家劫路,强取豪夺去敛财致富这条路,就是打死他,借他个胆也不敢走,别说走,就听说个刀光血影的场面,也会毛骨悚然,心惊肉跳。小人没有挣大钱的门路,走邪又不得要领,只能是喑地里小捣鼓,散抓些小钱。平时他们如同私家侦探或是告密者那样混杂在各种场合的人群里,凭着嗅觉和耳朵,把别人漫不经心的谈话、喧泄和着刺探出来的隐私、把柄、统统搬弄过来,根据不同内容价值,分门别类、添枝加叶、掺和点水加工一下,再分头传递给自己认为必要合适的对象,挣些邀功钱、悬赏钱、讨好钱、封口钱。最不济,信息费、辛苦费、那类一碗绘面、两杯水酒的打发是少不了的,弄得好,一个萝卜两头切,如同官司场上,原告被告都出血。劳神儿费心思,做得多了,轻车熟路,也就习惯了,而且这行当风险不大,很少失手。至于受益者和受害者是谁不管,只要给钱,不论是好人、坏人、当官的、老百姓,公平对待。小人有时也讲公平。至于后果如何,天下是否这么一搅和会有点乱,无须去管。小人喜欢凡事有点乱。

虽然是小不溜的挣,块块毛毛、角角分分的聚敛,搁不住锲而不舍的不惰,搁不住日子的长,脱却了温饱,迈进了小康。小人敛财确实不易,所以即便是再有钱,小人脱却不了吝啬守财奴的本性,走不出潇洒。虽说家里也有一两件奢侈品譬如一件克数很重的金链子,一块价码高得可以的进口表。平时总是深锁在箱底,每当夜深人静时拿了出来套在脖项上和手腕上,对着穿衣镜晃晃脖子,甩甩臂,夸张得学做些富贵人的姿和态,直至尽兴过足了瘾,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才小心翼翼的重新包好放回箱底。当然要锁上。小人吃饭时一般都很警觉。尤其家中做一顿好饭,总是支楞起耳朵提防着敲门声,尽管是亲戚里道的,也极不情愿去开,假若逼上梁山到非开不可时,也要紧撤盘子,忙盖锅盖的慌乱一阵。小人喜好外面的饭局、聚饮,凭着贴、蹭的老道,腆着脸总能钻挤进去。虽说从开局到扫尾心里忐忑不安的惦着谁付帐,总能挨到一个实在耐不住、耗不下去的去买单,又总能在对方把钱递上去的那一瞬间,自己也把钱扬了起来,不失风度的推让两句,慢半拍的时间差把握得很是到位,非很细心人根本觉察不到。心放回了肚里,踏实了,打个饱嗝,剔剔牙,很为自己的聪明而得意,这种得意的绮涟能延续好几天。当然也有走眼的时候,宴终露了谜底,AA制,均份。那么,掏心撕肺如同害场大病蔫上几天缓不过来劲。小人偶然有时兜里也装上几张大票子,当众招摇得显派显派——一生都极有限的次数。这时天下巨富舍我其谁的架子也揣了起来,走起路都有些飘,说起话也拖起了慢腔,音量也放重了许多。“哼!你们——”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气。这时,你若和他喝两盅,他敢找个借口差你二里地外去给他买包烟或买瓶酒。我出钱,你当然得出力了。

小人势利。在他眼里,只有强、弱,没有对、错,只有上风头或下风头之分,从不论善或恶。他又有极好、极准的眼力辨准风向和势头。所以小人总是与强者为伍站在上风头。永远帮助强者变本加利的摆治善良的弱者,显示最大的毒辣,即使是过去情感圈里很近的亲戚朋友也不放过,为了讨好主子和主子手里的那一小根骨头,假腥腥摆出一副身不由己奉公办事的嘴脸,绝对不行方便。心里明知人冤枉,却还是昧了良心,下手绝不眨眼。如遇风云突变的紧要关头,即便是天王老子,手足兄弟,慌不叠赶忙划清界线。小人也有对人、对事把握不准、吃不透的时候。当你倒霉、遇难,他躲在背后幸灾乐祸的嘲笑你、远远倚门讪笑你活该,而不下井投石、四处恶心你,你就算很走运能遇上这号人最大的慷慨。当你度了难关转了运,他会忙不叠第一个跑过来向你问好、祝贺。看着他吟吟的笑脸,弄得你象不留意吃了个苍蝇一样还没法说。小人的媚骨不只限于对权势者,他是对所有占上风头的势力者,所以他一生都无可避免的在拍卖灵魂,在沦落。小人靠着媚骨寄生于强者的肌体内。

小人没有朋友,更谈不上真正的朋友,因为他天生嫉妒,不仅只嫉贤妒能,他见不得别人走运、别人的舒服。即使别人晚上能睡得香,别人爱到幽静的河边去散步,一件外套穿在别人身上精神这些毫不关连自己的琐事,他心里总也不平衡,所以你永远从他嘴里听不到赞美别人的语言,无论提及任何谁,不是“恶心”就是轻蔑。与人交,先是如狗眼看衣而吠,再审视对方身上油水大小,是否有利可图。即便结伙共事,先盘算得失,尤其那些蝇头小利越发盘算得精细。为伍与人对阵,还未交手先就四顾前后左右,觅定那悄溜的后路。稍见势头有转,风向有变,心里即刻就盘算起咋个倒戈,咋个变节。哼!啥年头了,谁顾谁呀!小人容易飘起来,尤其听到别人“赞美”的话,一经飘起来,就认认真真煞有介事的给人满天地的许空愿。如若经主人“赞美”几句,他一旦飘飘然起来,敢忘形成微醉状蓦过头嘲讽起主人来。

小人忙。整日劳心劳体闲歇不下来,终身劳碌之命。小人常戚戚,爱在人群中扎堆,东家长、西家短,白开水般的闲扯淡,中午吃了顿排骨,昨儿个托门子买了个便宜货,爱炫耀玩具的儿童心理那样添油加醋的调侃。小人在家闲不住,一经闲下就觉得无聊,爱不具粗细的四处打听些鸡飞狗叫的事,再换个地方张道卖弄,结果要么场合不适,要么说了不着调的话,总也显示不出水平,在人嘴里落了个女人常常说的那个“寿头”。小人把人生乐趣倾注到打听别人的“隐私”上。爱打听别人的丑闻,尤其是熟人的。在外总爱边往杯子里吐着茶叶边支楞着耳朵偷听别人打电话。在家总把门留道缝觊觎着四邻哪家进了个“野男人”、哪家出了个“浪寡妇”。实在呆腻了,独自跑到街面或菜市场,漫无边际的闲转,而总能碰上个穷吵穷闹或恶斗场面,围拢上去一站就是半天,或起哄,或揶揄,只怕刺激不起来,直到过足了小市民爱围看丑恶和暴力的胃口,才巴喳巴喳嘴扬长而去。

爱情。小人的爱情和婚姻比较平,一般不会出现惊心动魄的大起大落,因本性上的敏感多疑,比较封闭单调,质量不太高,或者就无从谈及质量。无论男女,小人一方总是处于驾驭、领导的地位,而另一方总是过得疙疙瘩瘩,去经受岁月的磨合。如若小人和小人结合。虽然其味相投,却更得需要日子的磨合。爱情出缠绵,他们的缠绵总让人感到肉麻,就象小男人偷抹老婆的化妆品让人闻着不对味。小人对爱情虽不专一,却容易知足,闹不出大的乱子来。

小人有小人的苦恼,小人苦脑多于常人的苦恼。小人为众多欲望达不到而苦恼;小人为众多的无奈而苦恼;小人为自己落落寡合的孤寂而苦恼;小人为自己超常人生存在双重社会夹缝里而苦恼;小人为别人并不把自己当人看、使自己人性中失去了自重感而苦恼;小人为自己内心世界的真实苦恼无处喧泄而苦恼……

小人的升华。大多数小人都象戏台上跑龙套的,按自己的角色在这人间大戏台走上一趟,象走马灯样点缀一下就无声无息、自生自灭的消失掉了,对人间正剧毫无一丝影响,掀不起一点涟漪。只有极个别的,经过劣汰强食、残酷炼狱后的幸存者,凭着本能的大彻大悟,会产生一种脱胎换骨的升华。这升华犹如龟蛇修成了精,鬼妖修得了道,产生了质变。质变后的小人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看透世事人生,敢直面血与剑毫无恐惧大声疾呼:“我就是不要脸!”“千万别把我当人看!”“我是流氓我怕谁”的痞子英雄。另一类,由于近似变态的极端残忍的性格和意志扩张自己、主宰生灵、蓄意造成别人的痛苦的法西斯主义思想而成为不可一世的一代枭雄或者黑道上的暴君。以上这两类人因其质变已不属小人范畴,故不细叙。

小人自觉得委屈,对社会贬赐得不公大喊冤枉,贼有贼路,盗有盗的逻辑。听听小人自辨的独白:“我们同你、我、他所有人之初性本善的一样,其实其初的善根本不存在,只是一片白、空白。然而社会统治机器这个粗野的暴力闯入我们宁静的生活,它满面红光,神气十足的打着一面标榜着什么的旗帜,恶狠狠的威胁着:“我是暴力,你们必须……否则我将你们踩扁。”然后一边豪抢独吞,暴虐猥亵,一边为了显得道貌岸然朗颂着谎言。我们如同莫泊桑笔下的羊脂球,把所有的吃食填饱他们的肚子还不够,还得把衣服脱下供他们发泄淫欲,直到他们挂着满足的淫荡狞笑扬长而去。放是放过了你,却还得背个婊子的名份。我们整个被扭曲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们需要生存,一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生存,他们可以随心所欲,不分昼夜地满世界去放火而我们只是在夜间点燃一盏小油灯照亮自己眼前一方空间,就这还得悄不声的去干。即便我们有时耍滑、玩世不恭,那是为了挣扎生存,是社会的逼迫使我们自悟出的一种图存方式,和他们大恶的肌体相比,我们只是中枢指挥系统神经末稍反射的痛点,我们没有人生的最终目的,也懒得有,也不敢有。我们只有鲁迅笔下的阿Q临刑前未把那圈划圆的憾。我们真正的、也是唯一的一种聪明是学会了不去讲老实话,因为他们从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也就没义务、没必要去遵循社会的各类规范。羊走进了狼的国度里神圣的法律也只会宣判羊是狼的鲜美可口的一道点心,公平并不存在,只是一种虚设的婊子牌坊,一种想象中的东西。狼想当然的把羊看成小人,在羊眼里狼是更凶残的小人。人谁背后不说人,人谁背后不被人说,小人这一贬词,只是因利益冲突形成两个敌对阵营互斥所用的代词,谁方能否叫得响亮,完全取决于权力与优势的位置,尤如狡猾和聪明,赞美与诌媚很难区分得清。所以湖水里长不出庄稼,土地上种不出鱼,一方水土养出净一色的人。要么君子国,要么小人国,君王与庶民同,双重并存是不可能的,跑不了我也走不了你,尴尬难为情也没用。”

小人一词最早出自《书无免》“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是权贵者对劳动者的蔑称。随着人们对人格、人权的悟醒,演变成对行为不正或见闻浅薄的人的泛指。而这又是每个人人性中所共有的劣性。金无足赤,人具共性。所以上至权贵至尊,下达平民百性,无一不受过小人的侵犯和伤害,而在对此深恶痛绝的同时,又有意或无意的用同样的方式侵犯和伤害着别人而心安理得。细细品来,人需要记着:这也极应包括挚友、对手、妻、夫、父、母,孩子和自己。不是嘛?

多年来,人们只是被一种幻觉所愚弄。其实单体的小人是不存在的,那只是大恶在表象上的一种辐射、作用在某个时代产生的世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