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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本线装书

作者: 幽谷晨月2012/04/21亲情文章

一直想为父亲写点什么,却迟迟没能动笔。而今,父亲节即将来临了,父亲也将迎来花甲寿辰,于是写下下面这些话,权当作给老人家的生日礼物吧!

——题记

古往今来,父亲这个词,人们多看得神圣、厚重;有人说父亲是巍峨的雪山,高得小辈儿们只能屏息仰视;有人说父亲是浩瀚的大海,深得小辈儿们只能敬而远之;有人说父亲是无垠的天空,阔得小辈儿们只能顶礼膜拜……

而在我的眼里,我的父亲就是一本发黄的、残破的线装书,但又不失内涵和底蕴,故事曲曲折折,情感真真切切,是我心中最好最珍贵的藏品。

父亲出生的那年,全国解放、人民翻身作主人的钟声即将敲响,国民党的败兵残匪到处逃窜。我的家乡,一个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小山村,在那年便迎来了这样一股匪兵。父亲那时刚满月,虽然生活贫困清苦,但也长得结实、黑胖。父亲是奶奶的大儿子,为了父亲的安全,奶奶狠心将父亲送到了更偏僻的在山上独居的太爷爷家,一住就是好几年。

作为长子,父亲很得奶奶的娇宠。然而,在那样艰苦的岁月,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七八个,还有病病歪歪的几个老人,奶奶就是宠爱父亲,父亲也免不了挨饿、受冻、吃苦、受罪,免不了下地割草、上山打柴、吃糠咽草。

好在,父亲最终还是磕磕碰碰、有惊无险地长到了上学的年纪。

奶奶虽然强悍中透着暴戾,爷爷虽然忠厚中透着懦弱,但两位老人都有着一样的开明、一样的远见,父亲和弟弟妹妹们都有幸进了学堂。上学每天都要天不亮就起床,往嘴里塞几个冷土豆或是糠面粑粑,饮几口山泉水,淌过两条河,爬过三面坡,翻过几道坎,才能走进简陋的学堂,接受最简单最原始的教育。

父亲上学时年纪还小,个子比同学们矮,身子比同学们单薄,经常受到同学们的欺侮;奶奶尽管深更半夜还在浆浆洗洗、缝缝补补,父亲还是穿得破破烂烂、经经绊绊,经常被同学们取笑嘲讽。

因为家里的贫寒,因为学费还有其他,父亲读书也是断断续续;所幸地是,父亲还是在读了两年初中后顺利考上了林业学校。

生活总是跟人们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因为村干部的作梗,父亲没能踏进林校的校门;父亲想考兵,原指望凭那时少有的初中文凭在部队上混出人样,还是村干部作梗,父亲也没能如愿。于是,父亲只能回到家里,扛起了锄头、拉起了犁,在地里刨起了食。

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父亲原来的老师欣赏他,向学区推荐了他;于是,父亲在他16岁那年,成了村里一个民办老师。自己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却要整天面对一群叽叽喳喳如麻雀的孩子;自己还是个一知半解的学生,却要整天教着一群原始无知的孩子。其间的艰辛、磨难、痛苦和心酸,非常人能体会,非常人能理解。

倔强的父亲还是坚持了下来。在坚持的那些年里,父亲自学了高中、大学的课程,一本《教育心理学》上满是圈圈点点,挤着蝇头评语、心得体会;父亲潜心摸索好的教育方法,并不停地实践、完善,多次代表学区参加优质课竞赛,并获得一次次大奖。靠自己的努力,父亲成了当时学区的教学能手,并顺利转成了公办教师,长了工资,换了单位。

有些事谁也无法料想。父亲二十岁那年,爷爷因意外去世了,小姑那时才两岁多一点。家里的顶梁柱垮了,父亲强忍着悲痛,扛起了养家糊口、管教弟妹、孝敬老人的重任。

听父亲讲,那年月,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二十来块钱,一个月二十几斤粮食、一斤菜油、四两肉。为了接济家里,父亲常常一天只吃一餐,还只吃粗粮,经常饿得上课时心发慌、直冒冷汗、两腿打颤,省下来的钱粮、油肉全带回家给老人和年幼的弟妹。

就这样,父亲一干就是十余年,直到小叔小姑学业完成参加工作,父亲才稍稍喘了口气。

二十七岁那年,父亲与等待了他多年的青梅竹马的表妹喜结良缘。曾问过父亲:您是读了书的,不知道近亲结合是不允许的吗?您不怕后代或痴或傻?父亲说:你母亲与我是父辈们订的姻缘,我虽然读书后知道种种后果,可你母亲为了我已消逝了大好青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万一有了不幸,我只能选择自己承担。万幸的是,我与妹妹两个既不痴也不傻,都顺利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让父亲减少了一份生命中的遗憾!

母亲只读了一个月的书,可以说是典型的睁眼瞎;母亲的脾气也不好,并且有些执拗,有些自以为是,还得别人绝对服从。父亲由此与母亲可以说是在争吵中度过了三十几年。父亲说:夫妻之间争吵是很自然的事,这并不表示我瞧不起你母亲。有一点,你们必须明白,君子动口不动手,有时该退还得退,不能伤了感情伤了心!与你母亲争吵了一辈子,那是我知道她的脾性,若不与她争她便觉得自己无足轻重,这也是一种表达感情的方式;如果哪一天我们不争了,那就真的有问题了。

父亲,就这样与母亲相濡以沫,风风雨雨几十年。不像现在的小青年,爱总挂在嘴边,父亲把他对母亲的爱深藏在心底,并选择了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

父亲对于自己的子女,教育多是以身作则,适时给以恰当的引导、点拨。我记得父亲读了许多书,包括自己的专业书,也包括史书、传记、诗词歌赋、天文地理以及人们眼中的杂书、闲书。一本《史记》、一本《论语》、一本《辞海》、一本《资治通鉴》、一本《三国》,被翻得起了毛、卷了边,还是爱不释手;至于说《红楼》,对里面的典故、诗词名句,那更是如数家珍。

在父亲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我与妹妹都喜欢看书、写作。我记得小时候,父亲最先教会我的就是查字典,以至于别人还在aoe的时候,我已能边翻字典边看小人书了。那些年月,我如饥似渴地翻了不少各种类型的书,留下了几大本笔记。尽管大多是囫囵吞枣、一知半解、消化不良,我还是受益匪浅,至少形成了一个好习惯。这一点,父亲是颇有成就感的。

父亲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每做一件事,事先都要盘算很久,确认没有纰漏后才会下决心,由此显得有些婆婆妈妈,显得没有大男人的豪迈气概和宽阔的胸襟。这是从小就贫寒的生活造成的,这是从小就确定的家庭成分造成的,这也是那个时代的烙印。

父亲对待工作却是一个可以玩命的人。年轻的时候,为了家访,被恶狗咬过;为了追回流失的孩子,大冬天从刺骨的河水中淌过,又被寒风透过,为自己留下了老寒腿的痼疾;为了完成学校的招生任务,深更半夜往家赶,半道出了车祸,引起了脑出血,幸好出血量不是很多,采用微创手术就解决了问题,至今他的头上还留有三个洞。

从教四十几年,父亲呆过十几个单位,搬过十几次家。他如他的属相一样,确是一头“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的老黄牛!他的桃李,真可以说是满天下!

父亲对工作的态度,深深影响了我与妹妹,我们工作起来也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是各自单位的业务骨干。在这一点上,父亲是很欣慰的。

而今,父亲退休了。长年的心力透支,父亲苍老得出乎我的意料。他的视力不好了,记忆力也差了,最差的还是听力。常常是你急得对他只差吼了,他还在那里跟你对着对联。说是配副助听器吧,老爷子还不乐意,不服老嘛!

退了休的父亲,没了太多的事做,便有些无聊了。为了便于我的工作,父母离开了生活了一辈子的家,来帮我带着孩子。老两口天天忙着柴米油盐酱醋茶,忙着接送外孙上下幼儿园和培训班,闲暇下下棋、看看电视,或是到处转悠、瞧瞧热闹。

社会变了,人们变了,父亲也不再谨小慎微了。对于时弊、对于陋习、对于不良风气,等等,父亲开始看不习惯了,开始牢骚满腹了,时不时地还拉着我们作晚辈的评评理,还顶真。我们常常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好几次在电梯间里,父亲面对叼着烟的浪荡儿直言电梯间里不该吸烟,我都替他捏一把冷汗。说了多次,老爷子还是不听,还言有理走遍天下。人说老顽童,真是!

为了转移父亲的注意力,我买了大大小小几十盆花花草草,让老爷子伺候。老爷子也挺认真的,还买了专门介绍养花知识的书。不幸的是,老爷子是今天对着书给这盆花换个盆,明天又对着书给那盆花修个枝,后天又对着书拿着量杯给那些花花草草灌水灌肥,我的那些个花呀草呀,不是夭折了,就是只剩下喘气了。

不知不觉,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老爷子刚好进来了,问我在写啥。我答:在写一本线装书!老爷子倒好,答曰:什么,叫我去买猪?买猪干啥?我儿子都笑岔了气,直呼肚子痛:爷爷,您真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