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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黑

作者: 贺晓林2012/03/06心情短文

八百里悠悠秦关汉月,这里的人们憨厚淳朴,滔滔黄河几千年的地域文化,积淀出生动有趣的“八大怪”民俗民风,到过关中的人总会津津乐道地谈论着这里风俗的神奇和怪异。我生长在《诗经》的发源地----合阳县,这里的喜庆习俗更为奇特,也不知其他地方是否还有雷同。比如在我们的家乡要是给儿子结婚或家里添了男娃娃,前来道喜的客人,总少不了给家里的长辈脸上抹黑涂面以示庆贺,而且抹的越黑,越能说明这户人家的人缘好,将来的福气运也会更重些,所以我今天说说家乡的“摸黑”习俗。

也说不清究竟是在啥时候为什么会传下来这个“抹黑”的习俗,叹我无才,且不能追探它形成的渊源。我只知道农村人的乡情重,村里若有个大小婚娶还是孩子看满月的,总得回去帮帮忙或者道道喜再喝点喜酒沾沾喜气。也就发现,常常抹黑的发动者绝对少不了我巷的贺新昌。他个头不高,而且高喉大嗓,虽大不了我几岁,但论宗族辈分,我得叫叔才是,他平日喜欢嗜酒,难怪身体养不胖,常常的不等席面的热菜端上来,他就喝的面脸通红左摇右摆了,只要是谁家过个喜事,也凭着一点酒兴,他可以乱抹一通,完全没了大小辈分和男女之嫌,年老的他敢抹,旁人家的媳妇他敢抱,农村人都图个大吉大利,所以也没人和他计较什么。尽管脸面都涂得黑马咕咚得,甚至弄脏了衣服,还是很欣然的接受着这种最原生态的“恭贺”。

涂黑的颜料数那灶台铁锅底熏得的锅煤最地道,黑乎乎还有油性,抹到脸上简直跟戏剧的油彩一样媲美,所以不论哪家过个喜事,只要有新昌叔抹黑那就最热闹了,因为他把那抹黑还真能抹出些味道,南巷的有个叫“蛋子娃”的小侄子结婚那天,我赶回去帮忙,他的父母自然成了被抹黑的主角,先是一番打扮,用个硬纸折个戏剧纱帽他大(爸)戴着,红红的绸缎被面子披几条,还要背着个布娃娃,娃他妈弄得满满一头五花六红的假花,然后一整条大红被面子从前胸裹到后背缠一圈,也不知是裙还是袍,远远的看着就好像个高高的大花瓶。显然是刻意打扮,所以两个人的脸画的都很有情调,每人脸上鸡蛋一般大圆圆的胭脂红脸蛋蛋一模一样,如同闹社火的大头娃娃一样可爱,不同的是他爸撇几笔八字胡;妈则是红红的嘴巴边很夸张的画了颗的大黑痣。两人手中还要捏一把小三角旗,妈写着:我要抱孙子,爸写着:我爱洗尿布。新娘子的车队到了门前,蛋子娃他爸他妈端着个酒盘盘在各位执事的簇拥下,迎接亲公一行的新客,新昌叔跑的最欢,一直在他爸他妈的左右磨蹭着,执事们都忙着招呼刚下车的新客,没人注意他暗暗缩在袖筒里黑乎乎的一双手。两对儿女亲家相互照个面,高高的一声“请”字刚出口,新昌叔他就出手了,手里的锅煤稀里哗啦的抹在了他爸的脸上,没等他妈回过神来,眼前一黑,又一个黑脸诞生了,呵呵,刚才还是闹社火大头娃娃般的可爱面容,立马的变成了两个黑乎乎的大“老包”,亲戚们都笑了,新娘子还没下车呢,瞟一眼被抹得一塌糊涂的公公婆婆,幸福的低下头抿着嘴悄悄地笑着。

说起抹黑,我也被抹过一次,至今想起来幸福无比,那是1996年2月18日(农历丙子年除夕)傍晚十八点二十八分在合阳的妇幼保健院里,一阵强壮有力的“哇、哇、哇”啼哭声我升格为人父,第二天就是鼠年的大年初一,天刚亮妻子喊着医院实在呆够了,要抱着孩子回农村过大年,医生检查孩子大人一切健康就叮嘱几句同意出院,那时候合阳的出租车还没兴起,街上挡了辆绿色的吉普车,而且非得多给点钱,人家才愿意拉我们回村。回到家中满屋大小人都在为赶回家过年的小家伙忙碌着喜悦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引得巷里拜年大军驻足观看,还有不知情的凑上来问,这娃多大咧是啥时候生的呀,我婆说:“昨天下午生的,呵呵,到今儿个我这囔狗狗重孙孙就虚两岁了”“不对吧,昨天生的咋就两岁了”,婆说“生这娃昨天还是猪年,今大天初一又到鼠年,我娃一天跨两属相,按咱农村人的讲究,这娃娃就虚两岁了”,呵呵呵!听着我婆的话,村里那些会说话的婶婶妈妈们也都纷纷夸我这个猪尾巴娃娃的福气重。

这时候,妈说屋里没有热水要我赶快到巷西头的叔父家挑几桶水回家,我不敢怠慢,抄起扁担挂着两水桶便出家门,刚走到巷子西头老城门十字,迎面撞上一伙和我一起玩泥巴耍大的儿时伙伴,老远就喊上了。

“晓林,我们听到刚才谁家响炮呢”他们在明知顾问

“呵呵!伙计们,年过得好!”我赶忙满脸堆笑地招呼着也装着糊涂继续说,“我也听到放炮呢,但不知是谁家,”

“哼!你还能不知道,看把你严肃地简直就是猪鼻子插葱你装了个象,老实交代,咋回事”这是伙计红涛说

“哈哈哈,是咱屋响炮呢,这不,娃回家咧”我放下肩上的扁担,赶紧摸出口袋的纸烟殷勤地给他们每人都替了上去

“娃回家咧,你老婆生的是亲亲娃还是带把把娃”

“我娃和他叔一样一样的,就是没他叔的把把小许多,你说呢”我说

“他娘的脚,咋和我一样,我还说给我娃瞅个媳妇呢”

“这怂货,你才结婚几天,咋就把娃抱都回家了,伙计们,把这“怪物”绑了,困到这城门头的电杆上,叫大家看看”好像是社昌发言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大家这个拧胳膊,那个掐脖子,硬是把我擒到电杆旁,。

“呀!伙计,没带绳么,拿啥绑呢”荣昌问

“看你笨的跟砖一样,没绳不要紧,就把他的皮带抽下了,绑住了他还跑不成”真服了,这样的骚主意亏他想得出来

当然,任凭我如何样的讨好、哀求、甚至给许愿请他们吃大餐都无济于事,我还是被结结实实的困在了村头的电杆上。绑就绑,大家也是为了高兴,更难得伙计们一片热情。

“快取锅煤,抹!!!”这回是新昌叔在呼喊着,他还嫌不热闹。稍刻,他举着一双乌黑的大手来到我面前。惨了!我的双手根本动不了,本能地使劲扭脖子,耸着鼻子咧着嘴努力呼喊哀求着不让抹,伙计们根本不领情,还是荣昌从电杆后抱着我的头,很不怀好意地安慰我说:“你狗日就乖乖地,叫新昌叔给你画好,要不然,就把你这大肥脸懂日踏咧”我无力反抗,索性闭着眼,呵呵呵,抹就抹吧,虽然嘴上抵挡着不让抹,其实内心着实的幸福着呢,新昌叔在继续着他的杰作……左眼眉,右眼眉,八字胡,黑下巴……,“好叔呢,你把帐放下了,你今天把我抹黑了,到你添了孙子,看我把你不抹成敬德才怪呢”“哈哈,这娃还威胁叔呢,行么,叫叔给你再抹地亲亲的”说着两只毛糙的手使劲在我脸上一撮,把疙咾角角都抹了个遍,抹得黑乎乎而且油光光地亮,村里人很快地围了里外三圈,都在为我乌黑的眉眼高兴着,那笑声中满满地含着农村里人最直接的祝福,竟是那样的亲热那样的和善。

母亲在家等不到挑水回家的我,出门看到我被伙计们绑在村口抹得乌黑,赶紧抱着满满一摞酥、脆、香的砂子干馍,散给看热闹的人群,乐呵呵的她此刻也享受着做奶奶的喜悦。

后来还是我的几位堂弟来了帮我解围,解下被捆绑的我,几位老伙计也忙着帮给我挑水拾柴简单地料理着。回到家中镜子里看着自己的容颜一阵好笑,乌黑的脸面就留下了两眼珠和牙齿三处白,简直比非洲人还非洲人。只有经历了,才能体会到我们农村过喜事“抹黑”这种习俗的意义,被抹黑的人心中那一刻竟是那样的欢愉和幸福,或许今天人们的摸黑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和作用,但是他确实给我们营造出了一种特有的热闹和欢快,更或许,家乡的抹黑习俗也是此方热土的人们在祈求平安吉祥的异样方式。其中究竟,也在此留给看客评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