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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动着的生命片羽

作者: 张筱2012/01/01生活随笔

空气凝重。一张嘴,唇间逸出的烟缕,就自然地呈现出一个烟圈。烟圈朝四方扩散,飘过头顶后开始左右摇摆着上下扭曲,它让人想到了那摇摆的钟,想到了那些螺旋状的球形物与生物链……在动态的扩散中,这个烟圈渐渐没有了痕迹,仿佛一个故事的终结,如同一场情感的散轶:看不见,也摸不着,更无法找一件器皿收藏。烟圈是真实的,但最终却归于虚幻、虚无的境界——一个无法纵身跃入的境界。

凝重的空气,流动是缓慢的。这首先要归于季节的沉凝,归于四壁的密实合严,也要归于炉火的温度。这样的空间,如同一个屏息敛气的人蹲伏着,心律减缓,血压降低,临界于非正常的边线。也如同一桩谋杀案的现场,静止的、静态的、压制的、克制的……许许多多的因素统合在一起,便很难找到一个确切的词形容。就在这时,炉台上的铝壶发出了咝咝的响声,壶嘴中也开始冒出一缕缕乳白的水蒸汽。场景由之生发些许变化。

无来由地想起过去。回想走过的半生,生活精彩也吧,无聊也吧,它是我半生真切的生活。无需喝彩,也无需软不塌塌的掌声。正如痛苦没有人能够替代,内心真正的快乐也是无法与别人分享。说穿了,我们都只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就像一株丰收的稻穗不能替代另一株干瘪的稻穗庆贺丰收一样。许多时候,许多事情,我们是缈小无力的。

翻着书,闲散地读着一行行字迹;喝茶、让干渴的唇得到滋养。当思绪又漫过粉墙,目光落在一幅字上时,心一子空落起来。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才如一梦南柯,轻吁一口长长的气息。就这样蜗在三合居,像鸟儿梳理羽毛一样,开始梳理目下存在的状态,接着继续梳理日后生活的种种可能、际遇变化,但最终没有梳理清楚。当下是动态的,未来是无法预期的。时机也罢、机遇也罢……于生存而言,这些只是纸上谈兵。日子是实在的,来不得一点虚假,而我们却往往在想像中娱乐心灵。就如昨晚一顿晚餐:四个菜、两杯酒(黄酒、啤酒两种酒,不止于两杯),是简单,还是奢侈?于生存而言,它似是奢侈的,因为它们超出了生理上的需求;于生活而言,它却实在是简单的,因为它们远远不能满足心理上的需求与奢望。

目光又落在了那幅字上:赏雪听涛。这样的意境是永恒的,从这幅字挂在墙上那一刻起,以后的日子有意无意目光拂过时,都有这种冲动。仿佛耳边响着松涛簌音,满眼满世界是雪色的纯。只是,这样的松涛声我已分不清是在那个时代、那个场景中嵌入忆念之海的,包括那满世界的雪。赏雪的情景,虽然每一次不同,但现在已叠加在一起:家乡泥阳的雪、黄渚关的雪、陇南的雪;还是天池的雪,兰州的雪,白银的雪,还有陇中高原的雪……或在冬天,或在早春;或置身其中漫步,或坐在车上隔窗审视。不同的意味,已浓稠成同一种味道。雪的味道。那松涛声,也不知是鸡峰山上,还是在韶关的某个山坳,还是在红石公园的峰峦,亦可能是在关山、庙沟听来……真的想不起了……而涛声依然如旧,灵动着意绪的翅膀。

——突然地想去散步,尽管外面的空气浑浊着。

久已没有来这儿散步了。冬天,巨大的冬天,萧瑟的山野给人传感着苍凉意绪。灰暗的,枯萎的树叶上厚厚的积尘,总是令人不快。没有按往常的行迹,而是踏上一条小径,也即是养护林木工人工作时踩出的小道前行。沿着错落的松、柏,弯腰、闪身,尽量避开被树枝触到。就这样小心行进着,冷不防扑楞楞从草丛中窜出一只角雉,惊了我一下,在我还没有定神时,它已经飞得没影了。行中,遇到了一簇簇枯黄的花,它本来就是黄色的,在盛开之后被风干,但花容依旧没有变形,依然鲜艳。它的生命终结了,而形态还存留在枝上、存留于山野,仿佛不会死,不会败。我想不清楚,这弱弱的植物,为什么能抗衡巨大的冬天呢?这是我在山野中惟一看到的亮色,也是山野中惟一遇到的花朵。这个季节,在野外遇到花朵多不容易。我不禁在心中默赞,真美!是啊,美,有宏观之美,微观之美;美对应着美的事物形态,它可能是固化的,也可能是流动的;美是种存在,发现的视觉、心灵的主观性,决定着对美的态度。在冬天散步、爬山,感受着荒凉、萧瑟意味的同时,倒也不难从中发现一些美的事与物。

沿山盘绕,不意间走到一条山道中间,青砖侧立铺成的路,一棱棱的,踩上去很稳。这是新筑的一条健身步道,春天来时还没有,这时却在眼前——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干干净净的健身步道,不时有人上山下山,在我的视野时隐时现。站在观景的平台,望着脚下公园的动物,在曾经观摩的经验里,分辨它们都是什么。目光再抬高些,就看到城中顶楼各种形状奇异的金属物反射的耀眼光芒,和一些楼宇巨大的玻璃幕墙溶金般的壮丽,一同辉煌着这个城池。望着面目不清的城市建筑群落,我深知这是夕阳制造的假象。

一时兴起,就沿着健身步道下行,累了,就在拐角处无人的条椅上坐下歇歇。在健身步道下去、上来,走走停停,终于明了这条道始于城池那一个豁口。也借机在走走停停中,以一个新的视角触目公园内的景物。错落在半坡上的几进寺院,在茂密的山林与参天古木中影影绰绰,有种萧瑟中的美:如一幅山水淡墨画卷,静静地铺展在有些灰蒙的天空下。自然而然,我还注意到健身步道两侧,顺山势起伏劈出了一台一台花圃,花圃中是秋天新植的花树:迎春、蔷薇、梨树、桃树,最多的要数杏树了。我心下窃喜,到春天,我又多了一处赏杏花的地方。平时最怕热闹场合,而春天我却最喜杏花闹春意。

当寺庙的钟声响起时,我已返上半山的公路开始往回走。当然,还盼望一场大雪如期而来——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