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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那条小街

作者: 严笏心2011/12/21生活随笔

小区附近有一条小街。街不是很宽,两辆轿车相遇,其中的一辆要绕道人行道上才能错开通过,很能考验车手的车技;街亦不算长,满打满算一华里许,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称其小街,名至实归。街道两旁长着垂柳,街因树名,曰:垂柳街。垂柳街上的柳树,树龄和街龄一样长,有二十几年了吧。树干歪歪扭扭,大多数树身上长有不规则的疙瘩,凹凸不平,看起来沧桑古朴,一种仙风道骨的样子;树冠上的枝条四散后向地面垂落,芊芊袅袅,婆婆娑娑,飘逸有致。街的两边各有一条长长的围墙,分别是一所小学和幼儿园的后墙。所以,街上没有门户,更没有一家小店,也就没有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更没有灯红酒绿下美女俊男的摩肩接踵。由于城市规划者的疏忽,成就了这条小街特有的僻静。看来,有时候,疏忽并不是一无是处。

图方便省事,也看中了这里的宁静,无论春夏秋冬,我经常来这里散步。

春日的小街是寂静的,偶尔有零星路人经过,脚步是那样的舒缓闲适,似老翁行走在自家的田埂上;行人橐橐的脚步声,如小夜曲般舒曼,更加衬托出这里的寂静。和小街隔着一条大道的广场上,电子屏幕中播放着旭日阳刚的歌曲,一句“请把我埋葬这春天里”,可着嗓子嚎出来,响彻大江南北,等传到这条小街已变成强弩之末,丝毫不能打破这里的静谧。小街两旁垂柳的枝条挂满了绿叶,绿叶的颜色,是那种赏心悦目的淡淡的绿,是那种不偏不倚中庸的绿,不似白杨树或者梧桐树的叶子那般张扬,那般浓装艳抹,绿得令人战栗。忽然觉得垂柳的性格是内敛的,是不事张扬的,它就应偏安在这僻静的小街,而不应栽植在游人如织的河边、湖畔、山隈、水湄。不知是小街因了柳树,显得这样淡定静寂,还是柳树因了小街,显得这样淡泊从容。此时,小街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春天是躁动的季节,一如叫春的猫。蛰伏了一冬、沉寂了一冬、也委屈了一冬的世间万物开始了蠢蠢欲动,花草树木,该蓬勃的蓬勃,该怒放的怒放,却都是那种放肆的、夸张的、出格的蓬勃和怒放。人们也不甘寂寞,不甘示弱,变得有些躁动不安,打着“一年之计在于春”的幌子,好大喜功地制定着各种难以实现的宏伟规划。大街上行人如过江之鲫,车辆如穿云之龙,市声嚷嚷,甚嚣尘上,渲染着人们膨胀的欲望。如果你来这条小街走一走,很能沉淀下你浮躁的心。“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是不属于这条小街的。

夏天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柳枝肆虐地照在这条街上,或许是叶不蔽日吧,贪图凉快或者害怕阳光晒黑皮肤的行人大都绕道而行,小街显得更加寂静。我不经意间从车水马龙的大道上踅进这条小街,却忽然发现这是一块清凉之地。我禁不住放慢脚步,悠悠地在小街走着,柳叶拂面,蝉鸣声声,蚂蚁沿着树的身子,上上下下的奔波忙碌,相遇的两只蚂蚁互相用头上的触须碰一下,许是打招呼吧,然后各自前行,蚂蚁们是那样的有条不紊,忙而不乱。路两边墙根阴影处偶尔有一小片苔藓闯入眼帘,那是今年夏天多雨的杰作,却无意之中流露出这条小街的僻静。我徜徉在街上,似乎忘记了这是炎热的夏天,心里感觉一片荫凉。有道是:心静自然凉。这话我信。盘桓在这条小街上的人,没有菜市场里的斤斤计较,没有大商店里的讨价还价,没有张家长李家短的是是非非,没有这山望着那山高的名与利的攀比之想,这里仿佛是“大隐隐于世”的世外桃源,这里亦宛如陶渊明采菊的东篱、种豆的南山。人与人之间的嫉妒猜忌、尔虞我诈、明枪暗箭、巧取豪夺,是不属于这条小街的。行走其上,心境自然是清爽的。

一叶知秋。秋天到了,小街的柳树开始落叶。我来到这里散步,发现柳树叶落的姿势很美。柳树的叶子飘落是集团性的,一阵秋风吹来,数不清的柳叶沙沙飘落,像是天空下起了柳叶雨。每一片柳叶的飘落,都是那样的不慌不忙,那样的从容不迫,虽然知道等待自己的是“零落成尘碾作泥”,落地时仍然是那样悄没声息,不张不狂,不怒不怨,等到来年“化作春泥更护叶”。我徜徉在铺满落叶的小街上,看眼前景象,丝毫觉不出秋风扫落叶的萧杀气氛,倒是悟出凡事顺其自然的道理,成就一份恬淡自如的心境。为此,我曾仔细观察过旷野里梧桐树的叶落过程,一片一片硕大的叶子,各行其是地孤零零落下,叶片着地发出的声音,是那种气急败坏、怨天尤人、破罐子破摔的啪啪声,听起来单调而缺乏情趣,只能勾起人们的无限惆怅。感谢小街的僻静,使得环卫工人对其的打扫不如大街和广场一样及时,使得我能够在铺满落叶的小街上惬意地散步。每来小街看一次柳树的落叶,心灵就受到一次纯净的洗涤。

在小街散步的最佳时节当属冬季飘雪的日子。雪,当然是那种飘飘洒洒的小雪;街,当然是那种路面上铺满薄薄一层白雪的小街;树,当然是那种枝条上落了一层雪霜的垂柳。这可是在明清小品中常见的意境,凡尘人间能有几处如此惬意之地。此刻,来这里散步,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雅兴,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情致,有“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闲情逸致。为世情所累的人在这里会感到寂寞聊赖,为名利忙碌的人在这里会感到无所适从,只有那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盘桓小街上,沉淀利禄心,远离名利场,得以彻悟人生。

哦,小街因了柳树,显得这样淡定静寂;柳树因了小街,显得这样淡泊从容。感谢垂柳街,因为有你,我才能时刻得以矫正自己的心境,每次从小街走过,占据我心的是难得的淡定和从容。

朋友,你若有机会,来小街散步吧。在小街上,你或许会邂逅意想不到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