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青春夭折

列车飞驰而去，一如崩了闸的青春……

（一）

青春宛如一场华丽的过往，

如昨夜遥望的星辰，

今晚——

它又未必亮过昨晚。

然而，

未必又让你我郁郁寡欢；

毕竟，

那如旗袍的过往总还在记忆里，

百试不厌。

叶彦跳下火车（自言自语），“我不太喜欢伤感……怎么说呢，方正那小子总像一个粘蹋蹋的鼻涕虫，让人见了老觉得自己后被敷着一层陈年老垢。天呐，太有压力了。”

北京的天空比以往要蓝，叶彦觉得这将预示新生活的开始。

叶彦开始学者忘记乐队，就像中学里忘记那段浅薄的爱情。虽然自己尚且年轻，但已老练地学会了遗忘。自己不想凭空做梦，更不期待做梦，就相对于音乐来说，自己从未想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因为相信那音乐本身就实实在在掌握在自己手中。

叶彦把写着诗的花折纸塞进休闲裤兜儿……

（二）

安宁又在网上用笔名小码发了一首诗，点击率颇高。

我的世界

自织捆缚自我的蚕茧，

凭借斑驳的记忆给养生命。

不论所谓光明的世界将发生什么，

我黑暗的居所总有光明。

纵然是抽丝拔茧的结局，

也只因曾经拥有而从容不迫。

有网友讨论：

淹死的鱼：小码哥道出了八零后的小资！

复活的鱼：总还觉得有一丝伤感。

小码回复：谁懂八零后的自己！？

淹死的鱼：赞~~

……

安宁下网后喝了一罐可乐，电吉他接上音响后，一阵狂乱的扫弦，屋子里嗡嗡轰鸣。

安宁正想着叶彦是否看到他悄悄塞进她包里的诗时，一只破鞋从三楼横贯入屋。

“作死啊，搞这么大声！”

胖大婶的声响要让天南地北的星辰在现实中梦幻的坍塌。

安宁欢迎第五只鞋的到来，安宁想，再来一只就准备筹钱建一座破鞋纪念馆。

（三）

没有音乐的日子无聊进了骨子。叶彦后悔把自己的电吉他给了安宁，不过，只是想想而已。

叶彦在一个没有人在耳边唠叨小诗的环境里突然间失落。原本不太在意的那些唠叨俨然可以成为闲乏里的调料。然而生活大抵如此，眼睛可以睁得很大，事实却可以看得很模糊。

叶彦在自己的博客里乱涂了一首诗——

我的邮箱悄悄成了孕妇，

乱七八糟的邮件，

让那可怕的预产期日益临近。

天呐，我还等什么？

干脆让我做个接生婆，

让她重返之前的曼妙。

网友留言：

多嘴鹦鹉：这样子你就不叫接生婆了，叫侩子手，哈哈！

爱问鸟：可人为什么不能重返过去呢？哎，我老了。

叶彦没有回复，只是站到窗口远眺着这座城市。

“再见，从前。”

门响，叶彦开门迎进房东老太。

“我忘了说，别靠近那扇窗，以前有人从上面不小心跌下去。”

叶彦看着并不矮的窗台，“谢谢，我知道了。”老太很麻利的离开，顺手带上了门。

“除了想往下跳的，哪有人会在此跌下去，除非有姚明的身高，那窗沿只及他的膝盖。”

叶彦自语道。

（四）

今天一早，安宁向叶彦的邮箱发去一首歌，这次不同，安宁努力写了一首古诗，以前从没有过的尝试。至于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只是昨晚梦见叶彦从一个古老的窗口跌下去，自己伸手去拉，却抓了空，惊出一身的冷汗。

安宁越来越觉得会失去抓住叶彦的机会，并且笑自己像一根不能直立的软面条。偏偏很自然的感情，却要让它糜腐在肚子里，挣扎得有些痛苦。自己敢和网友骂架，却不敢坦诚一份感情。

（五）

叶彦找了份家教的工作，教一个九岁男孩吉他。小孩很固执，不勤练习，反倒一味争辩，说什么自己的手其实就像鸭爪，根本张不了那么开，想张也张不开了。下班后，叶彦瞪了那男孩一眼，恨不得把他手指折了。

回到家，叶彦点开安宁发来的邮件，是一首古诗，很好奇地读来：

《忆往从容》

花开花谢花不怠，

人笑人颜人未在。

回望去年秋千处，

落红依旧乱蝶飞。

“这家伙搞什么，凄凉得要死。”

叶彦胡乱回复过去一句：千年王八万年龟，姥姥姥爷煮当归。

叶彦把电脑待机后，去浴室冲澡。

（六）

安宁不懂叶彦的意思，但觉得很有意思。反复玩味，时间在此悄悄流转而去。

（七）

叶彦望向窗外，嘀咕，夏天就要过去，秋天即将临近。

（八）

秋的黄叶闯过了昨日里冥冥的回想，倒旋飘落在眼前的现实里。叶彦站在窗前第一次感到无尽的凄凉。

“乐队就是去年这个时候散的，一年了……”叶彦囔囔自语。

叶彦突然记起安宁的模样来，文质彬彬，一点不像玩摇滚的，但他的音乐却玩得最好。叶彦又想起自己那把深紫色的吉他，那把原本为了凑钱修车而卖掉的吉他，后来又被安宁追了回来，代价是自己的架子鼓。

那时候叶彦还责怪他傻得可以，一点投资理念也没有，要是先卖鼓再去追回吉他也比用鼓去换回吉他合算，而且要合算得多。

后来谢小居把贝斯卖了，张司南卖了自己的吉他，就连受伤在院的张文蟹也把“键盘”陪血大甩卖了。车修好还回去时，乐队也就这样散了。

叶彦轻叹，“假如没有出那场车祸，我们的时空将会是另一番景色，谢谢乐队为自己做的一切。”

（九）

安宁裹上厚棉衣。

叶彦应该发现最后的那首诗了吧？如果还没，那该是多么的落寞。

（十）

冬日里难得好天气。叶彦把箱子拖到阳台晾晒，抽拉衣服时，从箱底带出一箱牙膏。叶彦觉得好奇，拆开后发现一张写着小诗的纸条，纸上写着：

我开始回忆我们在一起的从前，

我们的乐队，我们的梦。

自从你走以后，

天空开始下雨，

是自己啜饮了自己的眼泪，

不顾一切洒开了花溅成了雨。

悄然间我学会了更加矜持，

那就微微一笑吧。

假如青春夭折，

就让回忆久久，

只许流泪不许哭泣。

叶彦突然间内心空荡起来，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自己也不是傻子，只是……只是自己不忍再去回想过往。

（十一）

此刻，房东老太敲响了门，叶彦迎进老太。

“姑娘你怎么了，你的眼眶……”

“哦，没事，没事，迷眼了。”

“哦，你的东西。”

叶彦接过一个手工制作的漂亮盒子，谢过老太。“邮局送来的。”老太说着退出门去。

叶彦拆开盒子，倒出一堆花花绿绿的纸条，每张纸条上都有一首诗。叶彦观盒子的封条上有密密的蝇头小楷：都是曾经默默写下的诗，我只想说每首都与你有关，现在归还给你，自己到邮局去领，我要离开去找自己的生活了。

叶彦茫然的拉开门，匆匆向邮局奔去。

一路上，关于过去的一切倒带一样卷进脑海。叶彦记起安宁半夜朝自己的门缝里塞过小诗；安宁起得很早和自己争夺最后一点牙膏和开水；还有那次自己与会场的歌迷冲突时，安宁挺身而出用鼻子为自己挡了一拳……叶彦几乎要流出眼泪来，此刻自己多么希望他能一直把吉他留在身边，一直到她突然神经质的想重上返回的列车去找他的时候。

叶彦几乎从台阶下跳进邮局的大门，迫不及待的把身份证给了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递给她一个大号牛皮纸信封，叶彦的眼睛迷漫着惊讶，拆开后看到里面有一张很大的彩照——是自己的吉他。叶彦注意到后面有字：假如青春夭折，就让回忆久久。我走了，去找自己的生活。

叶彦轻轻滑坐在角落里，一种莫名的滋味像突爆的瓦斯气体，在内心里灼烧，叶彦望着远处来往的人群，恍恍然觉得安宁的影子就在其中。

于是便冲了出去，跳下高高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