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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

作者: 星落凡尘2011/08/22短篇小说

他和她曾有一段露水姻缘,他是她的客人,她是一个妓女。但那一夜后,他们都忘记了彼此,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卿晨,衔玉而生的富二代,造就了他风度翩翩的气质;明星妈妈给了他姣好的容貌,让他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从小,他便做好了子承父业的准备,放任自己流连于各种夜场。过度的挥霍青春,让这个未满三十岁的青年,患上了各种各样奇怪的病。

在金融风暴的猛烈的冲击下,房地产泡沫的危机越演越烈,直至许多房地产商凄然退场。卿晨帕金森症初现的时候,正是家道中落之时,父母不得不决定将他一个人留在国内,双双飞往美国需求资金救援。时常的抽搐、抖动,让卿晨的嘴终于不堪重负,和眼睛一起歪扭在了一边,口水经常不自觉的顺流而下。渐渐,当初聚集在他身边的红粉佳人、白领丽人,全部悄然离开。

虽然宣告破产已经快一年,但卿晨仍就经常出入于各种夜场,宿醉不醒。某夜,早已醉酒不已的他,觉得尚未尽兴,穿过几条街,又随便找了家小酒馆钻了进去。

这是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没有人去关注他歪歪扭扭的脸颊,也没有人在乎他到底是谁。卿晨觉得这样很好,他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不被别人关注。

卿晨又点了一瓶洋酒,一个人坐在昏暗的角落里不停的狂饮。他想赶快将自己灌醉,好回家一觉睡到天亮。渐渐的,意识开始模糊了,恍惚中,他感觉有个女人过来和自己搭讪。他看不清楚她长什么样子,也不记得他们之间谈了什么,只是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个女人。

卿晨第一次感到害怕,因为这张曾有无数女人挤破了头想爬上来的床,现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第二个人上来过。他突然害怕这个女人醒来,然后看清楚他的样子,然后像其他人一样尖叫着呼啸离开。

这时,他最担心的事情,真的就发生了。女人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皱着眉头朝窗户往去。

“该死,昨天晚上忘记把窗帘拉上了,大清早就被阳光晒醒……呀,你怎么不出声啊!”女子揉开眼睛,第一眼竟然看见一个男人悄无声息的死盯着自己,着实被吓了一跳。

女子站起身,到客厅去倒开水,任由男子用奇怪的眼神在自己赤裸的身体上游荡。

卿晨终于缓过神来了,他确信,这个女人是看清楚自己长相的,也清楚的明白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更明白,这是在她自愿的情况下发生的,他不需要为此多付出什么。

“看够了吗?虽然我的工作就是被你们男人看,可你也不用看那么透彻吧,像在给我做全身扫描一样。”女子将喝了一半的水杯递给卿晨,自己又瘫倒在床上,像只慵懒的小猫趴在床上,仍有黑色的长发散落在洁白的肌肤上。

“别叫醒我,让我再睡会儿,我走的时候知道帮你关门,放心……”说完,女子将被子捂住头,继续睡觉。

卿晨笑了笑,起身到浴室洗澡。这一幕并不稀奇,在这个房间,曾经无数个清晨都是这样开始的。可是,现在不同了,毕竟,很多东西都不同了。

卿晨今天心情相当好,他洗完澡到楼下的超市去买了鸡翅,买了包麻辣鱼佐料,他打算做他拿手的,也是唯一会做的一道菜——鱼香油炸鸡翅。

买完菜回来,卿晨小心翼翼的走进卧室,见她还在熟睡,心里松了一口气。再捻手捻脚地走到厨房,开始制作自己的大餐。

“在做吃的吗?大清早就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啊?”一个声音突然从卿晨背后传来。

“啊,你起来了啊,你先去洗个澡吧,马上就好。”

“哦。”女子转身朝浴室走去。

等她洗完澡,卿晨已经做好了饭菜,端坐在桌子旁。

“我第一次见到鸡翅还可以这样做的,不过,味道还不错,还有鱼的鲜味。”女子尝了一口鸡翅,抿嘴笑道。

“要知道,这个菜只有我爸妈吃过,你的待遇算不错了!”

“我又没说你这弄得不好,你急个什么劲啊!”

“那你把它吃完。”

“你想撑死我啊,我待会儿还得去酒吧工作呢,要是一不小心打了个饱嗝,让客人闻到这个味道,我就死定了!”

“那你吃完,今天晚上不去酒吧好了。”说罢,卿晨一把将她搂起,做到她的位置上,再把她放到自己的腿上。

“你知道吗?我觉得我们似曾相识,但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里了,是在哪里呢?哪里呢?”女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是在哪里。

“在梦里,梦里,你还穿着白纱,我还为你戴上了戒指。”卿晨说着,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哟,占我便宜啊!那戒指拿来,现在就给我带上!”女子嘟起小嘴,撒娇的望着卿晨,等待下文。

她不算美丽,充其量就是个五官端正。在卿晨浩瀚的女人圈里,若是在以前,他连正眼也不会瞧她一眼。可是,现在他却很认真很认真地盯着她看,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觉得他们似乎真的似曾相识。那是一种温暖的感觉,让他觉得,和她在一起很安全,很舒适,这不是美丽的容貌可以创造出来的。

“看够了吗?我可要开拔了哦,时间差不多了,我还得先回家去换件衣服。”女子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角,提起钱包,将还沉浸在幸福感觉中的卿晨抛在一边。

“对了,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卿晨。”

“呵呵,我叫浮欢。如果你想我了,记得来找我哦,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吧?”

“知道。”

“那再见了——”

砰的一声,门关了。卿晨也突然间被门的撞击声拉回到现实。

“浮欢,浮欢,浮欢……”卿晨默默地将这个名字反复的念叨,他想从这个名字中回忆起什么,却毫无头绪。

晚上,卿晨特意打扮了一番,像从前一样,每一个细节都相当考究。他对着镜子照了很久。直从脸被拉扯得变形之后,他再也没这么认真的照过镜子,他不想面对现在的自己,更不想回忆起从前的自己。可是,今天不同,他并没有觉得自己这张脸和以前有什么不同,至少,在浮欢的眼里,是一样的,她没有惊讶,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怜悯。她将他当成一个正常人对待,她让他真的有那么一刹那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从前。

卿晨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关上门,朝那个小酒吧走去。他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他也知道换做以前的自己,是绝对不会对这样的女人正眼瞧上一眼的,可是,现在不同了,毕竟,很多都不同了。

卿晨来到小酒吧,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却能很清楚的看到酒吧大厅的情况。他没有要烈酒,他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于是,叫了一杯鸡尾酒,静静的坐着,搜索浮欢的踪影。

“找我啊?直接给吧台讲我名字就好了啊!”浮欢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冒了出来。让卿晨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保持住神态,将眼睛从浮欢身上移开。

“谁告诉你我是来找你的啊。你看,那边那几个美女,我盯她们好一阵了,是你们酒吧的啊?介绍介绍!”

“好啊,我这就过去,不过,他们可不像我一样免费哦。”浮欢坏坏的挤了下眼睛,起身准备离开。

“嘿,你来都来了,再叫你去换其他人,你们老板还以为你姿色平庸,讨不到主顾欢心,以后不许你在这里混了怎么办?我今天晚上就先将就将就吧!”卿晨侧身一把抓住浮欢的手,再用力一扯,浮欢便坐回到沙发上。

那一晚,浮欢提早下班,和卿晨去了他的住处……

一连几个月过去了,似乎所有的情节都和那些肥皂剧一样,浮欢为了他,很少去工作。卿晨也不介意浮欢的过去,甘心的花着浮欢从别人身上赚来的钱,对她说着各种甜言蜜语。

卿晨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他聊以自慰的方法,是他自暴自弃的结果。一个没有了将来,连现在都随时可能没有的人,还能追求什么更好的东西吗?而对于她,他觉得,也不过是一个风月场上,被寂寞伤了心的女人,想找一个人聊以自慰。于是,他们结合了,从对方身上各取所需。可是,这一切并不就是这样。

浮欢是一个随性的女人,她只干让自己开心的事情,连接客人,也要看自己高兴。可是,那天晚上,她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的人。一个半大不小的黑社会头头。

本来那天晚上,浮欢打算提早回家,给卿晨带夜宵。可是,恰巧那个黑社会头头来了,点着非要她陪。结果,可想而知。浮欢的头不仅被打破了,还被打了一针。从此,浮欢上瘾了,她唯一所剩的自尊,也从此被践踏在了所有人的脚底。

后来,浮欢消失了。她不想让卿晨看到这样的自己,她不想被他看不起,于是,她决定离开。

后来,卿晨用尽了方法,将浮欢消失的来龙去脉查了个清楚。他以为,他们之间,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是再好不过了。他将自己关在家里很多天都不出门,闷着头躺在床上。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睡得自己周身都疼痛了,才起床,决定出门去透透气。刚走到门口,他发现,这几天的努力,白费了。

因为颤抖得厉害,他没有办法自己弯下腰去系鞋带。但他又最钟情于系鞋带的休闲皮鞋。以前,他总是趁浮欢在家的时候,才穿这类鞋子。他会先假装在那里很努力的穿鞋,然后不停的咒骂鞋子如何如何的不方便,自己要把这些鞋都扔了。另一方面,又不停的朝浮欢抱怨她都不关心自己。然后,浮欢总能马上跑过来,将他的脚托起,再帮他穿上,系好鞋带,再在他的脸上狠狠的亲上一口。

今天,没有人帮他系鞋带,而他今天又非常的想穿这双鞋子。他哭了,坐在门口大哭起来。这一刻,他明白,他们已经像这个鞋带一样,紧紧的系在了一起。他们不是各取所需,他们是相依相偎。两个被世界遗弃的人,终于找到了能证明自己存在的方式,自己活下去的理由——那就是握着对方的手,不再孤单。

于是,卿晨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找到了浮欢。在出租车上,他们一句话也没说。浮欢一直盯着窗外,卿晨一直握着她的手,顺着浮欢的方向,也往着窗外。

回到家,他们立刻拥抱在了一起,泪水,将他们的衣襟弄湿。他们发誓,再也不分开。

为了重新开始新生活,浮欢必须戒掉毒瘾。于是,卿晨在家里,开始对她进行戒毒治疗。除了买菜,卿晨就天天待在家里守着浮欢。当她难受的时候,他就抱着她,让她咬自己,咬到流血,咬到她松口。

几个月过去了,浮欢的毒瘾戒掉了。卿晨不让她再回到酒吧工作,他低三下四去恳求自己以前的朋友,为浮欢和自己,找了份像样的工作,虽然钱不多,但至少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这是一段贫穷的日子,但他们,却过得很开心。当夜里卿晨睡着了,浮欢便会摸着卿晨背上被自己咬的牙齿印,窃窃私语。讲很多自己过去的故事,将来的故事。卿晨从来没有打断她,也没有告诉她,其实,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里。等他有能力了,他会将她对未来的所有幻梦,都一一实现。

可是,有一天,他忍不住,起身打了浮欢一耳光。因为浮欢说,她又开始复吸了。浮欢苦苦的哀求,她求他放开她,让她自生自灭,让她离开,她不需要他的爱,不需要任何人。

可是,卿晨没有放弃,他打算像上次一样,帮她挺过来。可是这次,浮欢放弃了自己,放弃了他们之间的约定。她宁愿死,也不宁愿戒毒。

“好,那我们一起死,我陪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卿晨握着浮欢的手说道。

“为什么?我不要你可怜,你让我自己死好了,像我这样的女人,就和苍蝇一样,脏,大家都巴不得把我打死,再扔进马桶里冲走。我不要你爱我,你滚!”浮欢嘶叫着。

“那我呢?我又是什么?难道又有人对我正眼瞧过?你知道那种一落千丈的感觉吗?那些曾经对着我毕恭毕敬,而现在,即使在路上碰到我,都赶快装着没看见走过,心怕我给他们打招呼。我难道不是和你一样?你怎么舍得将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让我一个人去面对这个无情的世界!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就这样,他们买来一大瓶安眠药,和着葡萄酒,在烛光中,一次次的碰杯,一次次的喝交杯酒。然后,手牵手躺到床上。

“你知道吗?我终于记起我们在哪里相识的了……”浮欢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在哪里?”

“你是我的第一个客人,当时,你还给了我一万块钱。结果,被老鸨抽去了七千。就因为那一次,我觉得干这一行,赚钱容易,以后,等自己当老鸨了,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哦……”卿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思索了好久,似乎记起了这么一回事儿,但正当他想仔细回想的时候,药效开始发挥了,他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没有办法再集中精力去思索了。

“浮欢,浮欢,浮欢……”

“我在……我在……卿晨,卿晨……你在吗?还在吗?”

“在,我在……浮欢,你在……吗?”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不知道过了过久,房间安静了下来。

晃眼,一年时间过去了。那个命悬一线的夜晚,就像梦一般的,眨眼便消失了。

那晚,他们打算当一对鬼鸳鸯,岂料,卿晨的父母偏偏在这个时候回国了,他们带着好不容易筹集的资金,打算回来东山再起。当他们一开门,便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幸好,他们来得及时,两个人的命都捡回来了。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们,必须得将这两个人分开。于是,他们买通医生,叫他告诉浮欢,是因为他们房门没关,被隔壁邻居发现了,送到医院来的。而卿晨,已经抢救无效,死了。然后,他们欺骗儿子,说浮欢已经抢救无效,死了。为达到这个目的,他们还不惜重金买了2个空墓,让对方相信。

随后,卿晨去了美国接受治疗,很快,他又恢复成了翩翩少年,回归到了以前那种放荡不羁的生活。当他们得知儿子和浮欢之间的事情后,他们更是想尽办法,让儿子沉溺于这样的生活,以免让一个那样的女人钻进他们自认高档的圈子。

浮欢醒来后的生活,却没有卿晨幸运。她的毒瘾并没有戒掉,为了维持供给,她只有不停的出卖自己的身体,去偷、去抢、去骗。最后,她遇到了一个贩毒的小混混,就跟着这个小混混一同贩毒。

又是在那个初遇的酒吧,他们相遇了。他们的身边都挽着其他的人,面对面的走过。起初,他们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后来,他们都默契的笑了笑。一定是因为他们对命运开了一次玩笑,命运也就对他们开了一次玩笑。他们没有说话,各自选了个角落坐下。然后,又很默契的一同去了洗手间。

“你变了,我差点没认出来。”浮欢从背后抱着卿晨的腰。

“是的,我变了,变回了原来的我。”

浮欢将手伸进卿晨的衬衣,轻轻的抚摸着他宽阔的背部。

“是哪个以前?”

“你不是一直想看没生病之前的我吗?这就是那个没生病以前的我。”卿晨没有转身,任由浮欢抱着自己。

“知道吗?我不喜欢那个以前的你,若是那个你,我们就不会有后面的故事……”说罢,浮欢狠狠的在卿晨背后咬了一口。

“只有这些伤口,还让我相信这是你,也只有这些伤口,还能鉴证我们当初的爱情。其他的,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是假的。你还爱我吗?”浮欢傻傻的问道。女人,终究还是喜欢语言上的东西,即使知道那可能是欺骗。

“爱,永远没有人可以取代那个时候的你,那段感情将是我一辈子刻骨铭心的爱!”卿晨稍微扬起了头,让眼泪不至于夺眶而出。他知道,他是爱她的。而那个时候,以及这个时候的自己,都是真实的。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回不去了,而那段感情,也回不去了。

“那个时候……好遥远啊……那就让它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吧!”浮欢抽出手,奔跑出去。她没有回头,用力的跑。她不是怕被卿晨追上,而是怕万一停下来转身,发现卿晨并没有来追她。

她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卿晨用手摸着自己的后背,上面还留有浮欢的余温。千百次,他曾设想如果遇到浮欢,他们会怎样。但结局,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就在相遇那一刻,他的眼神躲闪了。他害怕了,就像第一次见到浮欢一样,忐忑不安。因为她就是他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的见证。看到她,就让他想起自己那副可怕的尊容,这让他甚至不敢去多看她一眼。

他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只有背上那一个个旧伤疤还能证明,他们,曾经真的相爱过,并且,这段真爱,将是今生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