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暮沙（六）

旌旗破空飘着。

沙丘的马背上，手里的剑在颤抖着。

近在咫尺。

那马车里就是朝思慕想的人儿啊……

可是……

为什么……

沾着热腾血液的宝剑，可也有你父亲的一份啊！

这一切……

你都知道，

对不对！

……对不对……

风呜呜叫着，

马儿俯身擦过黄沙。

剑尖晃过花草，

吹毛断发。

慌乱的人群，鸣金戒备。

队伍的前面伸出无数把耀眼的长矛。

“是他！杀了他可封万户侯啊！”小卒一眼将我认出。

我看到你仓促的掀开车帘，

一眼的不可置信。

惊讶吧，

这个消失了三年的人，

还活着……

削断迎面而来的利刃，

冲进人浪，

剑如银舌。

小卒捂着自己的喉咙，

恐惧的望着我，

瞳孔里再没有封侯的兴奋，

只有慢慢消散的微光。

“唷~！”长链割断了马蹄，马儿翻到在地。

来不及擦去跌落后额头上的伤口。

冰铁交鸣，

反手将剑插入意欲偷袭的士卒的小腹，

身后留下一副副抽搐的尸骨，

却不见有人胆怯。

人还是太多了，

杀不完啊……

抹掉脸上的鲜血，

将腋下夹着的一捆长刺折断，

一柄大刀突如其来的砍入肩胛，

入肉三分。

疼痛，

早已成为了习惯。

握紧的大刀上，

我甚至能闻到血液腐蚀铁锈的味道。

将利剑贯穿士兵的心窝，

我再次看到了一个灵魂在死亡面前恐惧。

只是，

以后，便再也不会恐惧了。

将士兵抛将出去，

踩着跌到的人堆，

攀上马车。

车内说不出话来的你，

随我跃身上马。

已有人在喊，

速救公主。

忍着肩后伤口迸裂的疼痛，

挥剑砍断车辕，

马儿惶恐的踢翻数人，冲出重围。

很疼吧……

你轻轻的说，

撕下袖口的丝纱，

小心的擦拭着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我没有说话，

只是感觉背上伤口上洒下几滴液体，

愈发刺痛……

用满是破洞的披风擦掉冰冷的剑锋，

再看不见后面有人追上来。

这些年，

你，一直呆在这荒凉的大漠吗？

为什么不托人告诉我……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伏在我身上，你泣不成声。

手指在颤抖，

将泪水含进眼眶。

你父王还好吧……

你身体一怔，

从我怀里起来，

满是泪痕的脸上，

眼神里透出对我的陌生。

对不起……

对不起。

只是一句对不起吗，

只是一句对不起，

我没有了国，

没有了家……

我不知道怎么去请求你的原谅，

但是，

求你答应我，不要杀我的父亲，他不过是一个受胁迫的可怜老人……

如果，

如果真的要为之付出生命的话才能消你心头之恨的话，

那就用我的吧……

抽出宝剑，

滑破吹弹可破的肌肤。

你闭上了眼睛。

剑无力的垂下。

你早知我下不了手吧……

我不会杀你，

我也不会杀他，

我甚至，没有那个能力……

至少，现在没有。

如果，

我放弃仇恨，

你愿意跟我走吗？

从此以后，浪迹天涯。

你眼里时而明亮，

时而恍惚，

我……

可是，

我走了……我的父王还有子民……

你要嫁给他吗？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

我看的出你内心的痛苦。

我早明白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还是问了。

我转身欲离开，

你慌忙扯住我的披风，

不要走，

难道还要我再失去你一次吗？

我望着你，

控制眼泪不流出来，

你我都清楚，

命里命外，

我们都逃不开。

不忍再看你最后一眼，

怕这一眼，却要成为永久的遗憾。

翻身上马，

塞外红尘滚滚。

他们会很快找到你……

而我，

再不知道终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