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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瓜文章

2022/12/10经典文章

苦瓜文章(精选20篇)

亲情苦瓜

文/刘小兵

夏季来临,外婆又在厨房里忙碌起来。每天,经过她一番精心的烹饪,一道道清爽滋润的夏日美食,就在她的巧手摆弄下诞生了。

外婆最喜欢做的是苦瓜宴,有清炒苦瓜、排骨鱼头苦瓜汤以及凉拌苦瓜。清炒苦瓜清翠悦目,苦中带甘,是绝好的调味菜。小时候,外婆每次炒好了苦瓜,都要劝我多吃点,她说清炒苦瓜能清热消暑,具有益气生津、消除疲劳的作用。当初,我对苦瓜一点也没好感。看着它丑陋的外表,特别是吃上两口,苦不堪言的味道。后来,为了让我喜欢上食苦瓜,外婆便变着化样,在烹饪方法和形式上进行创新,独创了排骨鱼头苦瓜汤。她将大鱼头、苦瓜、排骨、黄豆等主配料放入砂锅内,先大火熬二十分钟,然后再改为中火熬二十分钟,最后换为小火熬十分钟左右,如此这般用心“煎熬”,一盆清香四溢的苦瓜汤就做成了。此汤既能解渴消暑,还能养血益气、补肾健脾,它成了我夏日里最爱喝的养生汤。随着夏日天气渐渐进入酷暑,外婆又会给我做凉拌苦瓜。先把苦瓜洗净,切成薄片,然后,用开水淖一下,再淋上香油、蒜酱,再配上香菜和豆豉,一盘色泽艳丽、苦中带香的夏日凉食就做成了。它清苦中带着股股凉意和清香,让人感觉清爽极了,常食凉拌苦瓜,能滋肝明目,可谓天然的滋补良药。

长大后,我才知道,苦瓜中维生素C含量极高,且内含苦瓜素被誉为“脂肪杀手”,能使摄取脂肪和多糖减少。苦瓜除了能清炒、煲汤、凉拌外,把其晒干,其清热功效一点不减,可谓全身是宝。

每每品尝苦瓜,外婆都不忘提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她推物及人,常常给我讲先苦后甜的道理,教育我要养成艰苦朴素的好习惯。咀嚼着苦瓜独特的清苦滋味,品咂着外婆简单质朴的话语,想着外表“丑陋”的苦瓜却能以苦中泛香的味道,征服人们的口腹,真不愧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君子菜”。它在带给人们健康的同时,还颐养了人们的性情,小小的苦瓜,值得称道。

如今,又到苦夏,久违的苦瓜宴又摆上了我家的餐桌。苍老的外婆看着我们一家有滋有味地品尝着她做的苦瓜,脸上溢满了幸福的笑容。我知道,苦了一辈子的外婆,看着后辈们都过上了惬意安详的新生活,她当然高兴了!在氲氤的亲情中,我仿佛又听见了外婆当年的话语——“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正是这意味深长的教诲,让我明白了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我爱苦瓜,但更爱慈祥的外婆!

癞葡萄和苦瓜

文/张正

去南京江宁参观了一家现代农业园。园内,有一处大棚,里面栽培着几垄苦瓜,长长的藤蔓,爬上高高的钢架,四下延伸,开出黄艳艳的小花,垂下壮硕的果实。“这么多癞葡萄!”身边一位学员情不自禁赞叹。我扭头看,是乡镇的一位同志。我忍不住提醒他:“这是苦瓜,不是癞葡萄。”

把癞葡萄和苦瓜混淆的,不应该是一两个人。我们本地人,见得多的是癞葡萄,这是土生土长的品种,而苦瓜是从外地引进的品种,苦瓜是菜,癞葡萄是水果。小时候,许多人家菜园边栽一两株,果实尚未成熟,菜园里一片青绿,不易被发现,等到癞葡萄成熟,金灿灿一团,高高悬挂在那里,特别惹眼,我们眼馋,口水也下来了。

很少有人摘下癞葡萄就急吼吼立即剥开品尝的,而是喜欢把玩一会儿。癞葡萄的模样,如果不是表面布满癞子一样凸起的疙瘩,还是非常可爱的,像极了战争影片中的手雷。癞,癞蛤蟆的癞,这些癞子确实像癞蛤蟆身上的疙瘩,这个好理解。葡萄怎么说呢?它跟平常所见的葡萄似乎没有多少联系。癞葡萄外面的皮肉未黄的时候是苦的,我们这些性急的毛孩子,还忌讳它原来的苦味,不敢轻易品尝。要吃的是瓤。它的瓤十分甜,包裹在籽外面,一粒一粒,红艳艳的,抿一粒在嘴里,不得了,甜得漾人。一只成熟的癞葡萄,三下五除二,就被我们抿进了小肚皮,籽舍不得扔掉,一粒粒握在手心,留待明年做种,栽培,再品尝。

苦瓜和癞葡萄外表的区别,主要在身材,癞葡萄矮胖,苦瓜苗条——通常要比癞葡萄细长许多。更主要的区别,应该在吃法上。苦瓜是药食两用的食疗佳蔬,尤其其中的多肽类物质,能快速降低血糖,有“植物胰岛素”美誉。我这个长期伏案、体重超标、血糖偏高的人,有一段时间经常食用。买回苦瓜,我喜欢素炒,加一块臭干,配三五只红椒,都斜切成片,先煸臭干和红椒,再放入苦瓜略炒,装盘。这道菜,臭、苦、辣,红绿搭配,黑白分明,家里人都不爱吃,我一个人独享。

苦瓜,跟任何菜同炒同煮,不管是鱼还是肉,是荤还是素,它都绝不会把苦味传给其他菜,被誉为“君子菜”,“有君子之德,有君子之功”。就这点风范而言,癞葡萄是不及苦瓜的,所以癞葡萄很难登大雅之堂,连普通的水果店常常也进不了,只能是乡间小孩子茶余饭后的“零嘴”。而苦瓜,早已登上星级宾馆的宴席,也不嫌弃平常老百姓的家庭餐桌。

这样说似乎又有点冤枉癞葡萄了。其实这个带“癞”的名字,也是对它不公,它也有许多好听名字:金铃子、黄金瓜、金癞瓜、红娘瓜……它和苦瓜同属葫芦科苦瓜属。它们的茎、叶、花还是很像的,细长的藤一样喜欢攀缘。难怪有许多人分不清它们。就连中国古代许多重要典籍,如《中药大辞典》《救荒本草》等,也都是把癞葡萄当作苦瓜别名的。不管那么多了,癞也好,苦也好,它们提供了那么难得的营养,丰富了我们的舌尖,健康了我们的身心,我们就应该感谢它们。

爱上苦瓜

文/马亚伟

小时候,母亲每年都会在院子里种上一架苦瓜。夏天,架上结出了大大小小的果实。母亲小心翼翼地把苦瓜摘下来,啧啧道:“苦瓜可是好东西呢!”

可我一点不喜欢苦瓜,它长得也不讨巧,浑身的瘤状突起,让人看了心里都疙疙瘩瘩的。味道更是让人无法忍受,有次看母亲吃得香,我忍不住尝了一口,苦且涩,只好吐了出来。母亲却说:“那是你吃不惯!这苦瓜,越嚼越有味,吃到最后,留下满口的清新爽脆呢!”父亲也说:“嗯,好吃!”

那时候我真的无法理解,口味这种东西,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差异,难道我们的味蕾上有因人而异的识别密码?如果是这样,味觉也应该遗传,我也会爱上苦瓜吧。可我好像天生排斥苦味,真是没道理。

后来,我看书,书上说苦瓜被称为“君子菜”,因为不管它与什么菜在一起炒,也不会把苦味传给对方。苦瓜竟有君子的品格,我不由对它刮目相看了。

如今,母亲的小院里,苦瓜种得更多了。自从母亲知道了苦瓜有降血糖、血脂的功效后,几乎把苦瓜当成餐桌上的主打菜了。父亲的血压、血脂都有点高,母亲就用苦瓜来进行“食疗”。这倒正对了父亲的口味,他说:“夏天就应该多吃苦瓜,还清热败火呢!”苦瓜的食疗效果如何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受父母的影响,我还真的爱上了苦瓜。

我爱上了苦瓜苦尽甘来的爽脆感,也爱上了它的外形,绿莹莹的,冰清玉洁。我也像母亲一样,在瓜架前,小心翼翼地摘下苦瓜,握在手里,轻声说:“苦瓜可是好东西呢!”那种感觉,真有点“采菊东篱下”的悠然和淡远。

没想到多年后,我竟然会爱上苦瓜。我们的口味,真的会被时光和经历改变的。这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就像我们对生活和人生的领悟一样,不同的阶段会有不同的理解。

曾经我们以为父母的管教是束缚,等走到岁月的某一个路口后,才恍然明白,那是爱!曾经我们以为生活永远都是甜的,直到经历了人生五味,方知苦味也是必不可少的味道。苦尽甘来,才是人生真味。

母亲的苦瓜菜

文/钱永广

夏天是吃瓜的季节,每年夏天来临之际,我就会想到农村老家爱种瓜的母亲和她做的苦瓜菜。

在我老家祖屋的东南角,靠近井边的一块荒地,母亲用锄头和铁镐开辟了一块菜地。与其说是一块菜地,不如说是一块瓜地,在这块菜地里,母亲种了不少品种的瓜,而在所有的瓜中,母亲最爱种的就是苦瓜。

母亲喜欢种苦瓜,自有一套经验。每次育种前,她总要把地深挖一次。接着母亲就会把事前准备好的苦瓜种子种进有土壤的花盆并进行光照催苗。待瓜苗长出四片叶子后,就可以移栽进菜地了。母亲说,苦瓜喜欢潮湿的环境但并不喜欢积水,所以在移苗时,母亲总要花费好大气力挖出一条条排水沟。

把瓜苗移植进菜地后,母亲每天都会从老家的井里汲水,通常早晚都要给苗浇水、施肥。苦瓜是一种喜欢高温的植物。这个时候,随着夏天的真正到来,苦瓜苗越长越高,母亲就会找来很多竹枝,给它们搭架子。母亲很细心,搭好架子后,喜欢折腾的她,还用毛线绳把幼苗绑在架子上,母亲说,不能绑得太紧,这样既可以防止大风把瓜苗刮倒,还能起到相对固定作用。在母亲悉心呵护下,随着高温来临,苦瓜很快就会开花、结果,要不了多久,一不留意,你就会发现那些用竹枝搭的瓜架子的绿叶里,窜出一条条青绿的苦瓜。

母亲爱种苦瓜,自然爱做苦瓜菜,全因我比较爱吃。一个假日,母亲给我打电话,叫我回老家时,从超市里买一袋白菜酸菜。我知道,母亲是要做我最爱吃的苦瓜炒酸菜了。等我到家,母亲早已将几只苦瓜洗净切成了小段,就等我的酸菜一块放进油锅了。母亲用旺火一番翻炒后,再加少量盐和生抽,再翻炒几下,苦瓜炒酸菜就可出锅,尝一口,苦中带酸,味道别具,吃时很下饭。

用苦瓜做菜,母亲最拿手的要算是苦瓜塞肉。因为肉比较贵,小时候家里穷,母亲一般是不做这道菜的。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吃肉早已不是问题。知道我们全家都爱吃这道菜,这些年来,每次母亲进城,她都会从老家带几只苦瓜来我家,专门做苦瓜塞肉。这道菜做法比较讲究,程序也较复杂,需要事前准备好肉末、鸡蛋和淀粉。但母亲做起来却十分麻利。在厨房里,只见母亲把几个苦瓜洗净后切去两头,然后用细长勺挖去里面的籽囊,再把苦瓜切成几个小段,放入水中稍煮一下,去除苦味。接着母亲会再打几只鸡蛋放入碗里搅拌均匀,再把鸡蛋汁倒入肉末里,再搅拌几下,然后将其灌到苦瓜段里面。这个时候,母亲会再用之前准备的淀粉,将苦瓜的两端涂抹封口,放到油锅中煎炸。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会香味扑鼻,待到煎至淡黄色,咬一口,油而不腻,清脆爽口。

母亲做的苦瓜塞肉,吃起来让人回味无穷。儿子每次吃了常念叨母亲的好。可母亲住在农村老家,只能偶尔进城来做这一道菜给我们尝尝鲜。有两次,妻子学着母亲的样,尝试着做这道菜,可儿子总说味道没有母亲做得正。有时母亲托人进城带来苦瓜给我们,我也只会做做简单的苦瓜炒肉片,再复杂一点的,就是妻子做的苦瓜煮鱼和苦瓜排骨汤,可煮出来的鱼和炖出来的汤,总是缺少了母亲做菜时才有的味道。

“古径苔生路已差,无根树上发空花。一番花落成空果,信手拈来是苦瓜。”每次回老家,看到母亲种的苦瓜,我就会想起此诗似乎专门为母亲门前的苦瓜而写。见我这几年不断增加的体重和升高的血压,虽然母亲越来越老了,但是她仍旧年复一年地种着苦瓜。

菩提情,红尘僧

文/书洛

他的蜜,甜到寂灭--仲殊

我应该谢谢千年前那个人人口中喝称的“妒妇”,是她让我成为一罐揣在他襟怀里的蜜,直到他将自己的生命系于那棵枇杷树丫上,仍是我在他身前体味着他的气息他的体温,听到它们与我一一道别。

记得那夜,他叫张挥,依然是从烟街媚色里归来的浪子,酒意还未褪。院中小亭里,他的妻,那个把眉目间所有的爱怨情忧只化作一片平静的女子,为他布了席,为他温了酒,并静静而又温从地叫了一声相公。他便饮了,饮了这一顷他从来不曾留意的温柔,同时,他也饮下了她所有累积的怨毒。那一盏酒中的毒,又如何能大过她心中那么多日子里被冷落被无视甚至被他人嘲笑的孤痛。

那本是倔强与刚烈的女子,抱着不再回头的心,一杯毒酒,了结了那个叫张挥的一生。而那一罐蜂蜜了却红尘的结缘,只那一夜便走了一遭轮回,重生出一个和尚,名字叫仲殊。

从此他便再离不开蜂蜜,从此,我便是他怀中的蜜,倾听着他所有在红尘里的笑闹。

他着一身僧服,顶着个带戒疤的光头,却不将风流打扫。千年前,不知有多少城多少人看过他骑着白马,挑的尽是那出产美女的温润山水之地,逗留一个个酒旗幡下,也顺带看遍了街上擦肩楼上探首的姑娘。

他看花,也是美女,看柳叶,是这位小姐的眉毛,看桑条,是那位妞儿的胳臂,就连酒醒之后听到人家院内将那秋千荡,他也能想象着偷看到了人家裙下的绣花鞋。那时,他头上的香疤明晃晃的,被一路阳光照着,像时时在敲木鱼,可是,他四处瞟的目光,还有那实在是无法称得上无欲无求的笑,无法不让那些横眉的目光喷薄出两个字:孽障。

我是他的蜂蜜,贴着他的心腔,熨进他的喉肠,于是我知道,他胸臆里盛装的其实全然是赤子的弦音。“绿杨堤畔闹荷花。记得年时沽酒,那人家”,谁还能像他一样,像个纯真的孩子,与荷对话,问路问酒家。他甚至不懂守戒,所以,他会随便挑了个日子,玩了一个在枇杷树枝上系绳圈的游戏,从此自己跟自己玩儿去了。

我都可以想象,他捧着一罐蜂蜜,笑嘻嘻地走到孟婆面前。端看他的前尘简历,连孟婆都会无奈而又不含责备地嗔他一句:这不听话的倒霉孩子。

莫说他破戒,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佛,他的蜜是他的修行,而他的甜,就是他的佛。他因它而生,也为它寂灭。

他的糖,甜到忧伤—苏曼殊

我实在不爱做他怀里揣的那一包包酥糖,因他把甜硬生生地蘸裹在辛苦里。我也不爱念他的名字,“苏曼殊”,有一股子忧潜的女子气。

做他的糖,已很久,大概从他十五岁那年他以为他的爱情从此消逝时起。那个与他生死两隔的姑娘被他化作了糖,他便嗜糖,日食三十包。他短暂的三十五年生命里,也许一直固执不悔地以为,他食的是十五岁那年的爱情,咂来砸去,品了又品,不肯舍的甜。

我每每能看到他在热闹的烟色媚行里的空寂,看到他行走在西湖边上的孤伶清瘦,每每有夜风袭来,掀起他的衣袂,总给我一种他能被风埋起的感觉。

我听到他在自己的喉肠里,讲述了太多遍十五岁那年的爱情,说着说着,他自己把它说成了神圣的传说,而他站在那传说的身畔,只负责对那些他拈过的花,惹过的草,做出再无爱情的睥睨。而面对那些粉巷酒肆间实在逃不脱的眷慕,他便撒下一句“恨不相逢未剃时”,化作落桃瓣瓣,随她们去抢夺不舍难弃。

我看得出他的生命里充满着最不安的踟蹰,所以他把红尘与化外当作了串亲戚,一会儿走一会儿留的,轮流着来过几个回合。我替他累,累在心终没个歇脚处,终寻不到一处暖室,即使是一间安静的柴房。

他也对红尘轻啸,只是,力道不够,丹青墨笔之后只留下几道目光中的欣赏。于是他逃开今生,和前世对话,找上那个叫苏小小的姑娘,他找到她前世所有的遗迹,只是他没幸运地看到她前来赴约。此时,他真正的忘记了十五岁那年的爱情这个借口。

我是糖,一直伴着他,直到他孱弱至极的三十五岁那年。我用他最后一次的啖食安慰他,安慰他太过孤清的一生。其实,他实在不必计较是在红尘还是在庙宇,也不必刻意地记录爱情,生命中的甜是他的佛,他始终不曾参悟。

愿来世,他再衔糖而来,应了他那句前诗“忏尽情禅空色相”,花木深处,看他轻步走向自己的禅房。

他的茶,清到不染衣--皎然

做他那一世的茶,不悔。山顶崖畔,他挑起那树上的几枚叶,小心摘得,他不知道那树的名字,但他认定了那定是难得的好茶。于是,我便入了他的篓,亲近了他的盏,还在他的唇边嗅到一丝清然的笑靥。他不知道,这一茶那一树因他而悄然命名:美男子。美在袈衣一缕附檀香,美在温厚的笑容执着的追寻醺出一方茶香。

我听到那绝色的女子叫他“皎然”,目光如扑扑烛火,闪烁着无法不让人懂的灼情。他的笑始终如窗外一地的月光,“禅心竟不起”,是他给她,给自己,也给一生的茶思最安静的结语。

四十年间,他把我托到那个叫陆羽陆鸿渐的手中心上,拈试沦瀹过何止千遍啊,一册茶经,饱蘸着他的味道,徐徐行来,连时光见了它都要侧身让行。

他说,“一饮涤昏寐”、“再饮清我神”、“三饮便得道”。我听了,便笑了,浸在他亲手烹煮的茶汤里,笑已入了他的味道,清清,淡淡,却无可匹及的怡然。我庆幸,自己不是一双红袖手,不是一身红妆,甚至吟不出诗来弹不了弦,我庆幸我可以披着一身安静的青衣,“素瓷雪色飘沫香”,得他无上的赞赏。

“世人饮酒多自欺”,所以,他饮茶,日日皆是好日,茶里处处莲华。自他走后,再无人似他,所以,我站在红尘的枝头,等待他再一次来摘取。

他的酒肉,埋成笔冢--怀素

若做酒肉,只愿入他腹中,然后蕴一个狂僧,醺一笺颠狂字。

在做他的酒肉之前,我未能看到那一片一万多株他植的芭蕉地。那时,那些芭蕉应就是滋养他生息的酒肉,蕉叶为砧板,挥毫作膳炊,以水为墨的笔让他一次次在狂书的横折撇捺里衔箸而饱。

芭蕉里的墨字修行,最后终于成渡,于是这僧可以用笔墨来换素宣,更可以换酒肉,于是,我取代了芭蕉。

有人说,“狂僧前日动京华”,是呢,京华皆动,王孙大公起身动容,我就被搁在那最热闹的筵席间,以声色牵引着那一狂僧的味觉。我的身后,是刚刚刷新的金粉壁,我的眼前,是新鲜出炉的素屏,都在急切切地等待着狂僧的手,来漫一场天下最狂躁却又最有度的飞舞,洒墨游笔处,他从来不计那一字一划值多少银两,又入了哪一座朝堂,然后装裱啊,镶嵌啊,全然失了温度。

他只在意那一壶稀来的竹叶香,还有啖肉的欢畅。他们说他,“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颠狂吗,世人痴求他的行草,其实远比他颠狂,贪得的漩涡里,卷着的是解不开的深深陷。或者他的颠狂只在于求取他的酒肉,我知道,这一餐餐酒肉于他而言,不过是他写坏了的笔头,和他一起,在最后时候埋成只散墨香与狂逸气息的笔冢。

佛亦知道,所以,由着他酒肉穿肠过,由着他依然叫“怀素”。

他的苦瓜,种在画里--石涛

记得那一次,你将我皴点进丹青里,然后指着我说:这苦瓜,我竟餐餐离不开它。于是,他们叫你苦瓜和尚,其实你有个倔强的名字,叫石涛,和和尚不太搭。

早前,我作苦瓜陪你,三餐之间,看你画山画水,疏疏秀气,明快练达,竟像刚刚摘下的翠翠的我。画花鸟,含着苦瓜清新的味道,走笔天真,悬墨烂漫。画人物,很少细细描琢,拙拙态毕现,后人却夸为古朴。

生命临晚照的时候,我坐在你的三餐间巴望,你的笔墨在山水间已然酣畅,花鸟在浓淡娴熟的墨色里有了恣意开,淋漓闹。那些走入你丹青中的人啊,是细笔勾勒还是粗线勾斫,只随了你的肆意心情,也许天晴或细雨都是你转笔的理由。

我努力不用苦来探你心的底,只任你用苦咀嚼曾经的时光。他们都以为,在佛前,你的虔诚最简陋,因为你口不诵经,手不敲晨钟暮鼓,因为你只以水墨来拈香,只以丹青来做供养,甚至你案头朝拜的都只是那一钵苦瓜。

其实,真正的虔诚从无计较,可以是佛陀,也可以是苦瓜。一草一木皆可成佛,一尘一土亦可是佛,他之佛陀或许难渡,而你却已然苦瓜坐禅。

他的梅,他的鹤,与簪无关--林逋

如果一个人一生不娶,将梅当作了妻,认鹤作了儿子,其实也就与一个和尚无异了,而在这个特殊的“和尚”的生命里,我曾是梅,但坚决不认同是他的妻,也曾为鹤,但实在不愿委屈做人家的子。

一间屋,一个人,大家以为他是孤山遍植梅,其实,只有梅一株,鹤也是一只不爱迁徙的懒鹤。

我是梅时,开得还算好,最起码还能勾逗起他的诗意,“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我这一株山园小梅也算尽职了吧,恪守着高洁盛开和寂静迎寒的原则,然后还负责偶尔听他咿呀的琴声还有嘶哑的调子,当他一场心事重重满时,我又纷纷落如薄雪,应了一场他心间想索求的盛景。

梅不开时,我又做了鹤,比个书僮还守规则。客来他不在时,我调个身就得去传信儿,客来他又在时,我还得负责舞蹁跹。若天晴好,荡舟西湖,我再落个舟头充一景儿。这世间哪有做人家爹这样使唤儿子的,所以,我不是他的子,我只是和他一样,厌倦了红尘的呼来喝去,独自求和的散淡微尘。

曾经,为梅为鹤,我都以为他是二十年时光里只磨一面清修镜的和尚,只是少了袈衣,也没剃个头发来做个和尚的架子。

可是,那一年有盗墓者挖开他的坟墓,竟从他襟怀里擎起一枝盈盈碧绿的玉簪。这时我的耳畔才想起那句他人的传唱:“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己平。”原来那二十年里的小孤山里,他揣的不是清心愿,而是淡凉景。

千年后,那放鹤亭还在,那株梅已长成梅海,听着寺钟,将当年清空。只是,千年前的那个结论像烙印一样,还清晰在:他真的不是一个和尚。

碎纸片

文/晓书

1.槐树下

三间蓝瓦房,一溜长槐树,临路一家老房东私房菜馆。

五月槐花香。青色米粒般的花苞密密洒下石板道,枝叶繁茂,遮荫避日。晒过的阳光味道从缝隙里投射进来,碎眼的影子晃动,车尾声消腻,减淡晕车的恍惚。天地明媚起来,像夏日耳畔蝉音,时时萦绕心头。

向前走,悠悠沓沓踩在梦里。似蹒跚,又轻快。迷醉在正午街头,十分讨厌车子带来的眩晕,踢一脚远去的笛鸣,邪恶顿生。

拐入小花园,坐在黑色铁椅上小憩,大口呼吸月季花的香郁,朵儿摇曳生姿,黄土稀薄,任是无情也动人。

再起身,树上叽喳的鸟儿护驾,飘落的瓣儿领航,撑一把伞,掸掸灰,风尘仆仆。于槐树尽头驻足,小院依然静默,老房东从厨房里走出,瘦骨嶙峋,一件细质蓝袍,一把山羊胡子。

点一沙锅米线,放下背包,穿过厅堂,去后院水池洗脸,照下那面镜子。笑靥灿若星辰,从没有这么美丽过,缘于臭美,爱上那面镜子。墙角几株盆栽,有吊兰拖着柔躯伸出墙外,还有一株巴掌大叶子的野蓖麻。葡萄藤下养了几尾金鱼,用水泥蓄的一个方塘子,撒几枚石子贝壳。左侧空旷的地堆放着旧桌子椅子,一副卸下来的破门椽子上贴两联对子,用横拉式的玻璃门隔开厅堂。逗一会金鱼,走出来吃饭。

老房东家客不盈门,并不拥挤。我独坐了一角圆几上,看着门外人来人往。所谓私房菜,总有点特色的。要么是祖传的秘方,要么是别处没有的。老房家的都是自制。酱牛肉,酱肘子,一锅豆腐六元钱。北京人离不了二锅头,一壶酒二两杯,喝一口酒下一口菜,这家的韵味十足。一只黑色锅子盛满汤水米线,碧绿的青菜叶悬浮油珠之间,汤色绵绵,几粒肉粽丸子吸饱汁水归附锅边,温温热气,诱人舌腹,馋我饥饿滚滚。拿白瓷勺子喝汤,低头是妈妈年节相聚炖的清鱼丸子,人总是有触景生情的时候,而且情到深处最温柔。

如若惜福养身,吃饭大不可急。再打量这屋子,外间三张桌,里间三张桌,厅堂两张桌。桌子是黄木的,地板也是黄木的,厅堂与外间穿插处半墙花草,花草后面半壁图,坐在图下整个后院一览无余。开门竹席卷起的半壁上,悬挂着彩绘老北京风俗图,像是有些年头,线条勾画仅寥寥,亦是鲜明生动形态刻骨,自有一番说不出来的神韵。下走低斜,一把木刻扇面,流苏有致,像是惊鸿一鳖。

每月外出几次路过槐树下,总会进去歇一歇劳累,听一听新报的菜价,摸摸鱼尾,摇摇花叶。今天见屋角新添一个炉子,煨着一壶开水,老板娘穿上了新衫袖,这是一个暖冬的开始。

无忘槐树下的老房东,吃不够的私房菜,依恋的情结透进日暮里。愿多年后的我,开一家如此的小店,一家如风平的茶馆,古稀相守。

2.咏叹调

感冒,神思难安,敲打键盘的小手冰凉,抚一抚滚烫的额前,听心的跳动。扬一章胡言乱语,谱一曲“咏叹调”。

读书时多病,母亲得来许多“海上方”,疼痛时深究药理,翻一页医书,记一味中药。半杯青桑半杯黄桔,沸水浸泡,萦绕面庞,烟云蒸蔚,惊魂初定。如今病根未除,每犯便恐吓心慌,怕吵喜静,精神全无,颓迷不堪,犹比绵羊,久坐无语,昏昏欲睡,入梦之间,整日介的小情丝。

有汤头歌云:养心汤有草芪参,二茯芎归柏子寻;夏曲远志兼桂味,再加酸枣总宁心。炙甘草十二克,炙黄芪、白茯苓、茯神、川芎、当归、半夏各十五克,人参、柏子仁、远志、肉桂、五味子、酸枣仁各三克。上药共为粗末,每次用九克,加生姜五片,大枣二枚水煎服。补血养气功效大为,主治心虚血少、心神不宁、怔忡惊惕等。赤桂引药入心经。二茯、远志、柏仁、酸枣,以泄心热而宁心神。川芎、当归以养心血,半夏去扰心之痰涎。甘草补土以培心子。五味子收神气之散越。人参、黄耆以补心气。润以滋之,温以补之,酸以敛之,看以舒之,则心得其养矣。

因在外多有不便,常记此方默念。高中三年时光,在家母亲煎药,在校医房煎药,晦涩的汤药喝到温香余齿,不知要多少地步的平复。然而,它有另一种美难以发现,生活,悲苦面临,依然端庄沉静,宛若木兰,那么天道酬勤,给予厚报。

一门父子三词客,幽默诙谐的当数苏轼。一天,苏轼去找佛印下棋,刚进寺庙,东坡就高喊一声:“秃驴何在?”佛印走出答:“东坡吃草。”两人相视大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只可意会,真是一对妙人。苏东坡除去文采出众,脸也不短,苏小妹戏谑他昨日一滴相思泪,今日方流到腮边。东坡岂肯相让,反讥道:“莲步未离香格下,额头已到画堂前。”当苏小妹以文选婿,觅求如意郎君,却有人听闻这两句而将求偶之心每每作罢,最后苏小妹嫁给秦少游,两人情投意合,生有一个女儿。传说苏小妹去探望新婚后的女儿,见夫家贫寒,窗台摆满海棠花,把大半个窗户都遮挡住了,便指着问道:“半窗红花为防风雨?”女儿也是聪明伶俐,随口答道:“一阵乳香便知母来。”对中红花,防风是两味中药名,乳香,知母也是两味中药名,一直觉得中医学中有些腧穴和药名十分有韵质,穴位又多用天体、人体、地体、宫体、卦体结构布局为参照命名,如以鸠尾、鹤顶、犊鼻命名的穴位既十分形象准确,又有中国植物、动物取名时的文字独特感。

由此很矫情的杜撰一联:

忆寻晨钟暮鼓,一提长壶,两方碎步,三间药铺渡医缘。

未追朝花夕拾,四时光境,五味杂陈,六旬花甲返还童。

十多岁时读钱先生的《围城》,是因为钟书二字。年幼时未必想的了许多,先是看故事,记人物,对书却有一种不禁的喜爱,从此,捧书寝安。新年二八、二九蒸馍煮肉,西厢房顶秸草如絮,东厢房下塘火霹剥,伏在草絮上,双掌撑头,一会看书,一会看云,一会遐思。阔蓝的云,绯红的脸,极晴朗的日子,风也和顺起来,偶尔听娘一声喊,注目再看一会灶炉里冒出来的烟,娘端一盘鱼块走楼梯上来。

再读矛盾、沈从文和许多忘记姓名的作者,都留下深刻印象。有些句子还记得,现在再想,又生层层新的意思,旧识新交,统统袭来。有一段时间痴情于张爱玲,拿她的书集不离手,惹得娘也夺去读,正巧电视里有播《半生缘》,原由《十八春》改编,她也开始痴迷,我爸每晚坐于床头斥责她说:“读它有什么用,不如早点歇息。”读闲书读得呆了,握着《东周列国志》对着师傅作揖叩谢,掂一块板砖当惊堂木使,要审《三言两拍》莫大姐私奔一案。又一阵搜集国外小说家的书,冬日夜晚,躲在被窝里《羊脂球》,嘴谗的想吃《汤姆叔叔的小屋》里大娘的玉米饼子。及至一本一本淘换中外名着,不厌的还是《红楼梦》和《洗冤集录》。书,读来为养性。

《红楼梦》开篇引这样写到: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趋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哀。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又有何人能逃?乱烘烘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甚荒唐,反倒独卧青灯古佛旁。百花之蕊,万木之汁,麟髓之醅,凤乳之曲,配成“万艳同杯”,哪里是我俗人可饮,伸开手指里的缝隙,看日子流过,云卷云舒,佛经可诵,红楼可梦,阿米豆腐,又作新解。人,总要乐观、坚忍、向上。

写书写到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是一种境界。

贾平凹中年的时候,散文卷序里有一联:“青天一鹤见精神”,又有秦腔里山川地域不同。王蒙小说里有车轮旷荡之声,郁达夫有春风沉醉的夜晚。犹想起诸多个时代,苏月下相同的潮涌澎湃。澎湃的是触动的心,与触动的心所标榜出来的警示。三者结合起来,便是一路看山看水看人看木看土看墙。

红楼梦里六十二回,香菱道:一箭一花为兰,一箭数花为蕙。凡蕙有两枝,上下结花者为兄弟蕙,有并头结花者为夫妻蕙。想来花是无非的,有趣的是人。宝玉在见林黛玉时曾说,世上杜撰的典故多了,除四书,又有多少是正经典故呢,多是编书人杜撰的。明王守仁又有句:俯仰天地间,触目俱浩浩。可见楚天之下,人才是最见精神的魁首。见得空谷生幽兰,倩影涧溪边。水起波澜潸,风动叶荩艽。

3.颓园绿意

小园是我家一座旧宅子,空闲了几年,经风噬雨蛀蝼蚁作怪,房子已是坍塌,院子也秃废得厉害了。妈带着我们移走杂物,铲平土地,半墙旧砖半墙篱笆筑起园子。初开小园,小弟刨来一棵桃树,几株草莓种植在园里,表妹也讨来几粒桃红种子丢在墙角,洒了一瓢水便不再管它。没想到那桃红种子居然长出几株,绚烂了一个夏季。

每年清明至,柳丝长,我家西屋房檐上摆下一盆盆瓜果菜蔬秧苗。各色秧苗下田,小园里有畦有垄,经纬分明,有模有样。四季果蔬更替栽种,除去冬季萧条外,春苗夏茂秋果累累,这三季都还郁郁葱葱。上学路过小园也路过田间菜园,总要停留一会,看看桃树有没有探出花苞。光秃秃的树枝上,细细寻找有没有鼓起像枣花一样新抽的芽。草莓向外蔓延许多,低低贴伏地面,只多分了根,长出几片新叶子。柳絮飘扬过后,摘过槐花,捋过榆钱,杏花梨花开败,麦花隐没在尘土里。阳光一日强过一日,小园也天天变模样。桃树叶影影绰绰覆满枝条,草莓结出果子,是用细竹给黄瓜、西红柿、豆角、茄子上的架。

麦熟时节,黄瓜长成一弯弯的,一头是黄花儿,满身是刺芽。西红柿、茄子也刚结出嫩果。只有荆芥、韭菜可以割去头茬。园里又添新菜,田里有新瓜种上,棒子也点播完。这一切都交给了夏日,只等秋日。

这些都是离开故乡已多年的事情了。近来多有忧愁,每次举足无措时,会念及故乡小园的春意葱茏,倒也少了几许的烦闷。

4.晨闻

今日早起,依梯而上,穿过花园,空气清新,心情大好。偶然一瞥,几丛月季花开的繁盛,远处竹屋篱笆墙边也有几丛。

再依梯而下,遇见几个年轻女子牵了狗遛弯。我生于乡下,常见猫狗。记得在乡下,每遇挑食,便偷偷倒去喂狗。每每如此,东张西望,最怕被我爹瞧见挨骂。后来读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有“何需关东大汉手持铁板高唱大江东去”之感,我爹的气势也是这般了。

前面有位老者,头发斑白,背影安祥。背了手踱步,走得极慢。我悄悄地跟在后头,不敢逾越了他。他在思索着什么,低着头,与树木花草朝阳相映,老人的平静与身旁行色匆匆、热闹、奔波的人们形成鲜明对比。老者走到尽头,我不再跟。返身回来,再上得花园,独坐了破败的竹屋里看月季。

一个早晨就这样过去了。

5.夜半惊雨

大约凌晨一点钟,我被惊雷打醒。轰隆隆劈叉而来,伴着银蛇般的闪电,再听,有急急的雨敲打窗台。

雷声在这深夜突兀嶙峋,我蜷卧在床上再也无法入眠。风声呜咽,一阵一阵旋转在天地间,打着滚儿扑腾。我抱紧了怀中的枕头,望了阳台上的黑暗,想着傍晚的宁谧。

每日里忧虑,总是夜深方眠。今日里刚刚进了梦乡,又被惊醒。这雷雨来得突然,来得凶猛,像是裹了全部的愤怒,鞭笞着一切。难道,它能将悲喜欢乐演绎成一曲曲音符?难怪四季里的雨有时舒缓,有时急促,有时缠绵,有时热切,有时疯狂,有时安详。

我揣想着雨,渐渐的,渐渐的,再次睡熟。天亮早起,昨夜的迅猛不见一丝痕迹,没有朝阳,天幕幽幽淡淡,没有浮云,也没有彩霞。入秋了,却来得这一场的奔腾雷雨,仿佛带了秋果的熟透醉香,又携了秋的凉味。好一个石破天惊开场话桑麻的酒旗风,农家的地头更是湿漉漉的黄泥。

风雨寄情,蝼蚁噬骨。一只蚂蚁踩在漂浮的树叶上,随汇聚的雨水流过门前。幼时种种痴顽的小动作,往往多年后会收起深深的思念。五六岁时,我便弯了腰穿了胶鞋踏在水里,用手推送小小树叶和树叶驮着的蚂蚁。跟了它一路里走,直到村口坑边。昨夜的雨,是夏季里的主角。

楼前有一道栏杆,围栏种了一溜花草,两垄细葱,一洼黄花菜,几株丝瓜,几株苦瓜。花有月季、地雷、野菊、蝴蝶,还有一种高高大大,向极太阳花的纤瘦黄花。从这里经过,看那被雨打落的瓣儿、苞儿,我想,要是有大盏的菊花会更妙吧。开如灯的菊花,吸收了饱饱的水,紧缩了花茏,水汪汪的低着头,那距地近处的花叶上,星星点点沾满了斑驳的泥浆。摘一朵泡在烧开的壶里,会有满屋的清香。

读书的时候,我曾种过两株美人焦。火红的花,宽大的叶,最喜夜晚急雨打芭蕉。第二日来看它,有着一种秃废,又有一种娇媚,还有一种不胜落雨的疲惫。花残了,叶残了,太阳升起,它又整备了行装,展换了新颜。我默默的赞慕了它的坚强,不露声色的生长。

这半夜急雨,又打落了多少花瓣,夜里入眠,真是梦里花落知多少了。朝天阙,又有多少花颜收拾残妆,笑脸迎阳?

6.一脉亲情

十一回家,新房里支新灶。与我爸抬石板,见他脸色匀黑,低背微驼,帽子下隐藏着白发,他真的老了。娘走来,身影消瘦,脸上已有皱纹。我与大弟站立背后,越发显得他们缩拢的身形仓颉。我们带着新生命的健壮、挺拔、高大,来担当他们的老弱、孤苦、无助。那一刻,我感爱到老树的枯荣繁茂后的沉默,感受老树身旁崛起的小树的峥嵘与成长。记得龚自珍两句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更记得李白的两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生命与生命的交替,谁都挡不住岁月的流失,浩渺苍穹,人取一抹峺土,交织着爱恨情仇,最后,能留下的是什么?风沙中累累白骨隐没,曾有荣辱,曾有苦痛,曾有悲喜。叹息着旧人的残骸,生命的脆弱卒然而止如履薄冰。无不在想,当世里活着,七情六欲里的离合,在命体折腾翻滚,复于平静下来,坐于竹底,听风声雨声,什么才是寂静呢?我喜欢归家时的相视而笑;同辈之间打打闹闹的欢娱;家中所有人围着桌子坐于灯光下食饭;饭后喝着茶吐了一地的瓜子磕。遗忘一切界外的纠缠纷纭,远途后的疲惫歇息于家的安宁。

二日午后下田,将手中的肥料撒向大地。我走在大弟后面,他一路颤微微,唯恐吓着了手中的肥,爸、娘、我和他媳妇不住的嘲笑他。大弟不屑,依然用优雅的姿势慢行细撒,我跟在他身后,听他唠叨,止不住大笑。他与小弟各异,有些秉性总是改不掉的,譬如某些特别的小嗜好。天上的云雾起来,太阳像夜晚的月亮穿梭在云里,四野里一片白芒碧博。我旋转在田里,奋力扬手,肆意抛洒,落下沙沙如涓的密音,又不禁微笑,田野里有着无穷的乐趣。小时候跟着犁铧捡红薯,拿刀子刨坑,架起地窑煮枣煮花生烧红薯。也如粘虫般跟着小叔小姑跑前跑后得些便宜。这些都已遥远,如今的乡下已与从前大不相同,忙收忙种的时节大大节短,耳旁边白里黑夜全是轰鸣的机械。

闲下来我与大弟嬉笑。奶奶挑她的豆,侍弄她的菜。爸与娘收拾新灶,弟媳在一边递东西,只有小弟不在。大弟拿来象棋,要与我大战。必定又要赖我的钱来,我不语,等着他立规矩。果然,他说:“输了的给钱,赢了的收钱。嘿嘿!钱多多给,钱少少给。”爸忍不住笑了,对娘说,那孩子又算计着赢钱呢。我与他摆局,每每输多赢少,偶尔他收一次钱,拿去作小零用,其余的还给我。独小弟在家时,钱归小弟。

大弟家新院子里,南墙上覆满了梅豆。紫色的花紫色的豆点缀在腾腾绿叶间,像爬山虎的脚。随风摆动,叶子如掌般清秀,闪过银光。梅豆攀过墙头向天空伸张,那仰面的摇曳,像是再询问着什么。在昏暗的秋风中看这些叶子花儿豆儿,衍生出来许多的感动,生命的倔强与奔腾从未停息过。母亲搬梯子摘梅豆的情景很深刻的印在脑海里,她穿暗红麻料西式上衣,灰色西裤,一双方口布鞋,把梅豆满怀里放下来,我在一旁扶梯子接过盛在篮子里。我抬头望她,她抬头望豆,巡视着遗漏的果儿。今年又种起了梅豆,很多年没有种过了。五六岁时,读小学一年级,从教室旁边的墙壁上偷一把梅豆,那梅豆是绿色的,第一次见它并不知道是何物,带回家给母亲看。她很欣喜,放锅里蒸了,又拿蒜来拌,吃饭时问我从哪里得来的,我说从学校里摘的。她不忍丢掉,又怕我下次再去摘,再三叮咛我,这次让你尝尝梅豆的味道,下次不可再摘别人的东西,嘴不能短,手不能长。第二年,家里也种了梅豆,是绿色的,再后来种的就是紫色的了。后来几年,家里开辟了园子,种的菜多了,梅豆也逐渐忘记。只有一年在角落里的两三株,沿着篱笆攀附。

傍晚,奶奶解下围裙,喊来豆豆,一看是我家的哈巴狗。我问奶奶这名子谁取的,奶奶说她取的,我又问为什么叫豆豆,她说谁家的狗没名子,取豆豆多好听。原来奶奶是如此的可爱,童心未泯。我亦喊着豆豆,想逗它来玩,它扭捏着不肯过来。我对奶奶说,你取的名子不灵,它都不来呢。奶奶说你看着,她一招手,喊豆豆过来,那狗儿便蹦跳着欢快的跑来,气得我翻白眼。弟媳在一旁笑,奶奶跟着笑说,怎么样,豆豆听话罢,很乖的。回头,夕阳落下最后一点余晖,老宅、苔藓斑驳的绿墙、白色的狗儿依偎在奶奶脚旁、奶奶慈祥的眯着眼睛、身后站着弟媳俊俏的身影,一幅祥和、静谧、温暖的画面呈现,如此美丽。

家是一脉亲情,有争吵,却是大爱无疆。千回百转,百转千回,终是血色浓爱。

7.苦瓜与夏

最喜苦瓜为菩达名媚,佛语有曰菩提树,因菩提及屋菩达。然而初尝仲夏苦瓜,却望尘莫及。听闻苦瓜苦,却不想这样苦。白底蓝瓷花碗内,片片如花开晶莹剔透的绿翡翠,入唇苦味散尽,弃筷落荒而逃,抓杯喝水,一杯接一杯,连连叹息。这翡翠藏苦如此,闭目惋惜,只好倒山埋入花根作肥。

左手抚额,右手微眯,睫毛低垂如墨,眼眸里闪烁疑问,我竟看出几分妩媚。为着苦瓜菩达,我的格子无袖短衫随我忧郁了一个下午。慎重的思考如何对付另一支菩达。对花望尘,思瓜莫及,捧着杯子潜伏着对瓜的牵挂。寂静无声参阅文献,将瓜置于案上,苦瓜苦瓜,吾为刀俎尔为瓜,将尔片片再如花。用开水煮去苦瓜苦汁,期望绿翡翠不再如此这样苦。捡小片入口,却再落得一脸沮丧。苦瓜苦瓜,苦如其名,从此少见菩达。

游走在小农果蔬菜青之间,低头回念家乡田头菜园碧绿如茵。偶见苦瓜盈绿可爱,踌躇再三,踱步徘徊对瓜回望。菜前小姑娘轻启朱唇,数语皆赞苦瓜,又赠予食之方法,只好挑一枚带着。

精瓷海碗里浅浅覆底冰糖水,菩达过了翻江里。这支老了些,瓤里包裹了红色苦瓜籽。苦瓜又开如花,冰糖水里沾湿衣,用鸡蛋清炒,不似明丽的鹅黄映衬着盈绿翡翠,再配白底蓝瓷花碗,惹煞人眼。我大笑,苦瓜味道如若这般也算是一个境界。竟是甜的。心情甚是愉悦,虽然淡些,却不再苦。

三食苦瓜,有三种境味。苦瓜从不将自食苦味传与它味,与莲之出淤泥而不染异曲同工。自食其味,自知其味,言语无声。

清夏苦瓜倒是绝配。一个热切,一个清苦,如苦瓜的素净吧。

父亲调五味

文/吴杜海

父亲是一个善于调和五味的人。

父亲总说:“好厨子,真是一把盐啊!”父亲用盐平衡着每道菜肴里的味道,让不同食物本身的鲜味发挥到极致。

说到酸,那道醋熘土豆丝绝对是上上佳品。父亲的操作十分利落:切丝、入水、装盘;开火、倒油、爆炒。“醋,是它的魂。”父亲一边炒菜一边抄起一只小瓶,将那浓香馥郁的大王香醋倒入锅中,顿时溅起丝丝香气,令人如醉如痴。再点睛般地舀上一小勺精盐,让土豆丝有了生命与活力。一盘香气特别的土豆丝端到桌上,引动着我的味蕾。把土豆丝夹在又热又软的馒头里,轻咬一口,一种带着酸味的咸香涌入口中,这好像就是幸福的滋味啊!正值黄昏,夕阳的光晕从窗口射入,照在桌上,几分氤氲的橘色烟气,伴随着父亲的身影,他的几缕银丝在夕阳下闪着光,我的心也如阳光般温暖、闪亮。

提起甜,少不了那道冰糖山楂。“这冰糖山楂,最重要的是砂糖与火的融合!”老爸总是这样叮嘱我。数粒山楂去核、煮熟、盛盘,将大半碗糖倒入锅中,文火慢煮,化成糖浆,然后将还未凝固的糖浆倒在山楂上,顷刻间化作一幅流动的美图!包裹着糖浆的山楂,像一对伴侣,让人羡慕他们的缠绵情意。稍稍冷却后,便可以品尝了!吃的时候,必须将糖与山楂一同咀嚼。这时,甜与酸在口中交织着,酸使甜不那么热烈,甜使酸不那么粗犷,二者相辅相成又相得益彰。我舀上一粒冰糖山楂,递给父亲,他也不怎么咀嚼,嘴上下动几下,一仰脖,下肚了。我笑他吃得太快,他催我快吃,还说“糖熔点低!”这口中的美味,丝丝缕缕,脆脆滑滑,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渐渐抵达我的心间。“真甜!” 我说。“小馋猫!”父亲边说边用纸巾轻轻拭去我嘴角的糖汁,我笑了,父亲也笑了。现在想来,这不就是幸福的味道吗?难怪我们的汉字用“甜”来表达喜悦和幸福。

想起苦,那是我曾经最恨的一种味道,却是父亲的最爱。一个暑假,几乎顿顿都是同一个主角——浑身绿色、满脸疙瘩的苦瓜!一根苦瓜竟然被父亲做成好几种不同的菜。听着菜名,都很高大上,可我觉得这味道确实不怎么样,不是父亲厨艺不精,而是它的味道太奇葩。父亲最爱凉拌苦瓜。买回的苦瓜,他总是一丝不苟地将上面的农药残留用小刷子一点点刷干净,再放在水中泡若干时间。去瓤切片后,用盐腌制。接着便让苦瓜进热水,入冷水。一番折腾后,又装入盘中。父亲接着在上面撒少许盐末,放一小勺鸡精,堆一堆红辣椒丝,再淋上白醋和麻油,使苦瓜与多种味道融合,不再那么桀骜不驯了。可无论父亲炮制这道菜用了多少心思和工艺,我都不想动一下筷子。这时,父亲用胖胖的手夹菜给我,嘴里还念叨着:“这东西涤热、明目、清心。一定要学会品它!”我小心翼翼地品尝着,似乎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渐渐地,苦瓜在我心中终于有了一席之地。

“辛,辣也”,古书中,辣的解释如斯。最早,我根本不敢尝试这刚猛热烈的辛味,只在一旁看着爸爸与它亲密接触,暗暗佩服爸爸的豪气。每顿饭爸爸总会做一盘辣味,还瞪着眼让我品尝那些“红菜”,并给我洗脑:“不吃辣子不革命!这菜开胃消食,增进食欲。”“吃、吃、吃,大不了辣翻我也!”在爸爸的潜移默化下,我对这辛辣之味的欲望也潜滋暗长了!现在,我时常想让这味道侵略我的味觉,让我的舌尖领略它的泼辣与霸气。

每每想起家中的美食,我的眼前就浮现出那个站在锅前,手握铁铲,专心致志,若有所思的高大身影——父亲。我还是最愿意品尝他为家人特别烹制的美味,那注入了爱的调味品的美味佳肴。

我终于悟到:父亲调制五味,就是在调制爱的味道。我咀嚼着父亲做的美食,就是在咀嚼着父爱的味道。

花盆里的田园

文/雪夫

十月,从故乡回家,故乡的田园风光一直萦绕在脑际,钩沉起许多儿时的记忆。那些朦朦胧胧的记忆,像泛黄的旧照片一样,一张张地浮现;又像散乱的叶片,有些似曾相识,有些如同昨日。

真想让时光倒流,回到曾经浸泡在故乡田园的时空,尽管那时的岁月有些酸楚。可是人生没有回头箭,既然出发了,就不可能回到起点。年轻时血气方刚、精力充沛,只知道一直往前看,未曾回首看看走过的脚印是曲是直,更不会理会像扑克牌一样随随便便甩出去的日子。

年纪慢慢大了,在人生的麦田里,既看到了饱满的穗头,也看到了干瘪的穗头,对未来的热情也在逐渐降温。这时候,就像姜育恒唱的那首歌,“再回首,云遮断归途……”人开始依靠记忆来过活。

在记忆深处,田园是最美好的镜头,它是动态的,而不是静态的。落寞的时候,思绪会情不自禁地打开记忆的开关,带着疲惫的我,信马由缰地游走在田园之间,掠去心头的浮躁,洗净身心的尘垢,脱胎换骨一样焕发活力。

刚刚落座,十岁的儿子笑嘻嘻地凑过来说,花盆有颗种子发了芽。我凑过去一看,是他埋进去的苦瓜籽发芽了。

在我吃过的所有蔬菜中,苦瓜是最特别的,它的特别就是苦。第一次吃苦瓜,全家人都拿出了很大的勇气,尽管如此,一根苦瓜,还是被遗弃了大部分。心想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吃一丁点苦瓜了。可是,越是想拒之千里的,越是难以忘却。苦瓜的苦涩之后,却是难以言喻的回味。那苦涩从舌根渗出,慢慢地弥漫味蕾,之后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于是,又鼓起勇气买了几根,没想到这次之后,一家人都喜爱上了这比黄连还要难以下咽的苦瓜。

这颗苦瓜种子就是在某次享受苦瓜的特别滋味之后留下来的。儿子说要在花盆里种苦瓜,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发芽。不好冷了孩子的好奇心,就让他先晒干种子,之后下种。没想到种子竟然发芽了,尽管很多种子就发了这一颗,就这已经超出了我的希望。儿子欢喜万分,奔走相告,给家里的每一个人报告这个喜讯。

去年,他种植了一棵金瓜,也是种在花盆里。那棵金瓜在阳台随意生长,只开花不结果。我除去了多余的枝条,最后结了一个两个拳头大的小金瓜。儿子见人就夸耀那是他种植的金瓜,可是从来不给它浇水。等小金瓜熟透后,我拿它做汤,翠绿是外皮里面是金色的瓤。每吃几口,儿子就会喜形于色问大家,他种的金瓜好吃不好吃。

之后,他在花盆里种植了辣椒,密密麻麻的辣椒挂满了枝头。看着自己的种植一次次地有收获,他种植农作物的兴致越来越高了。

苦瓜的秧子细细的,很瘦,鸭掌形的叶子、金黄色的小花、钢丝一样的触须。它被安放在餐厅的窗台上,娉娉婷婷,宛若小家碧玉。尤其是它的触须,就像小手,随风挥舞,好像要与你牵手一样。这小小的苦瓜,让人不由地想起一架架苦瓜,以及那年在河西走廊看到的一望无际的麦田、一峰峰骆驼、一段段长城……

家中还有一棵石榴,每年都要结几个果实。春天树上挂满了红红的花朵,秋季便结下小灯笼一样的果实。客人到家,总会被石榴树吸引,怀疑地看看是不是真果实,当看清是真果实后,很是惊讶。于是,摘下开裂的石榴,与客人分享,听到客人由衷的赞美,心中自然欣然。

源于中国的盆景是浓缩的田园,它以植物和山石为基本材料,在盆内表现自然景观,被誉为“立体的画”和“无声的诗”.据考证,盆景起源于唐朝之前,成熟与宋代,盛行于日本。

对于盆景,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最着名的当数龚自珍的《病梅馆记》,老先生愚顽得可爱,痛扁盆景艺人之后,还说:“予购三百盆,皆病者,无一完者。既泣之三日,乃誓疗之。”不知道老先生是真做了一回医梅郎中,还是指桑骂槐、针砭时政而已。

盆景只不过是寄托人性情的一种玩物,并没有龚自珍老先生说的那么厌恶。作为知识分子,他明明知道盆景是没有错的,可是他却说它错了,而且错到骨子里了。这就是古今文人墨客的可爱之处,他们不是“不识庐山真面目”,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古人总结人最大的追求有三:功、德、言。实现这三个追求的道路,一是搞政治,二是着书立说,三是广收门徒。作为文人,无非也是在悲天悯人,背负人伦教化之责。当然,这种醉翁之意若是遇上政治肃清,不是嘡啷入狱,就是人头落地。尽管如此,文人依然我行我素,真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一副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一个时代,若是没有了文人的“百家争鸣”,那一定会“万马齐喑”的。

有个纪录片,讲的是一户阿拉伯人驮着现摘的蜜枣,十多天餐风露宿,穿越沙漠,为的是抵达海边,换取鱼干。看着纪录片,蜜枣和鱼干的滋味在我的舌尖不停地跳跃,直到眼角渗出五味杂陈的泪水。

多么想自己也有一棵蜜枣树。母亲去了沙特阿拉伯,朝觐回来时带来了伊拉克蜜枣。儿子又将枣核埋在了花盆,那颗枣核发芽了。端详着小火苗一样的蜜枣苗,脑海里浮现起了硕果累累的蜜枣树……

客居城市,虽然花盆里的田园很小,但是它依然让人心旷神怡。

香菜

文/高建瓴

香菜本名芫荽。也许是因为它出身太卑微,生长得矮小,又没有辣椒和蕃茄那样华丽的色彩,因而不引人注目;也许是因为它全身都散发着特殊的香味,因此人们几乎忘了它的原名,都只以其“小名”呼之——香菜。

记得曾经在一本杂志上看到有人称苦瓜菜为“君子菜”,据说是因为苦瓜跟其它蔬菜同炒时,它不会把自身的苦味沾染到别的蔬菜上而得名。

我觉得与苦瓜相比,香菜更有实力荣登“君子菜”的宝座。因为苦瓜最多也只是不把自己的“苦”带给他人,充其量算是符合了“无过即是功”的理念;而香菜则不同,她不仅仅满足于“无过”,而且她还要用自己的芳香来感染他人,让大家跟着她一同“香”起来。这样一来,孰是孰非也就一目了然了。所以,如果来一次公开的选举,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香菜投上一票。

香菜不仅品行高洁,百世流芳,而且它还极为谦逊。在那些丰盛的筵席上,香菜,她从来不独占一席之地,总是以“绿叶”的姿态来衬托出那些闪亮登场的“红花”。

在那美味的汤汁里,撒上一小勺香菜末子之后,就会让汤的色与味都更加完美;在那红烧的大鱼大肉旁边,放上一些鲜亮的香菜叶子作为点缀,就会让鱼和肉更加色泽晶莹、香味诱人。

不论是盛大的国宴,还是平常的家宴,香菜都会以其朴素的面貌登台,婉若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而且她从不占据宴席的中央位置,只是静立于席面的一角,耐心地等待着那个欣赏她的人,等待着一颗能懂她的心。

这便让我想到红尘世俗中的人,有些人喜欢哗众取宠,不放过一切机会相互拉拢、极力吹捧,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有些人喜欢高谈阔论,每到一处都会滔滔不绝、眉飞色舞,以突出自己的中心位置;而有些人则娴静少言、不慕荣利,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只留一身清白、一世清芬自我欣赏。

做菜,就做一株默默无闻、清香馥郁的普通香菜;为人,当为一个特立独行、洁身自爱的谦谦君子。

一枚苦瓜去旅行

文/彭晃

我是一枚苦瓜,你们肯定都见过我皱巴巴、绿莹莹的模样。相对于西瓜的又红又甜,黄瓜的清脆爽口,我低头瞧了瞧自己,通体上下好像拿不出什么漂亮的本事,唯一的气质只有——清清正正的苦。

“生活已经太艰难,谁还喜欢去吃苦?”少年都爱鲜衣怒马,所以很多人“闻苦生畏”,碰也不碰我;可是有些人,偏偏爱我这种直来直往的苦。

生而为苦,意欲何为?起初,我一枚苦瓜也不懂。

直到有缘开始了一番旅行,经人事、历风霜,这副身躯虽仍平平无奇,借着不同的眼睛回观自我,却多了几分内在诗性。

我与中国之间,原本隔着山高水长,这趟东方旅行的开始,要从大航海时代说起。六百多年以前,我生活在南洋群岛。后来明朝郑和乘着宝船下西洋,便把我带回中国。一些茁壮的苦瓜种子,开始在中国南方生根发芽。

我喜欢炎热的气候,譬如南洋群岛,譬如中国南方六、七月份。有人说:“苦夏,它不是无尽头的暑热的折磨,而是人们顶着毒日头沉默又坚韧地苦斗。”在岭南、闵台一带,那里的人们抚摸我这狭长深绿、“癞癞”的肌理时,被太阳晒得黝黑粗糙的手轻颤着,是苦斗之后收获至宝的格外珍重。

在这样的苦夏,粤人凡事必称要 “降火”,喜欢我苦的属性,却不钟意我苦的姓名,于是把我称为“凉瓜”,拨开苦的外衣,可以清凉一夏。

京人过去是不吃苦瓜的,后来才开始栽种。可是那里实在太冷,我只好长得敦实短圆,把颜色、苦味也减淡几分,好适应新的世相。江浙人比较文气,更欣赏我的姿态。他们说我的皱纹疙疙瘩瘩,却有可品的意韵,把我摆在盘里、置于桌几,称呼一声“癞葡萄”或“锦荔枝”,那端庄的模样倒是可以入画了。

我成熟之后,颜色会由绿转红,金黄色包裹着内里红瓤的串串玛瑙,人们调皮叫我“红姑娘”或“金铃子”,倒也可可爱爱。坊间还流传着我“君子菜”的雅号。我虽一身清苦,但绝不把苦味传给配菜。他们就夸我有君子之德,把我看做良师益友。

渐渐地,中国从南到北都有我的身影,不同地区有我不同品种和称谓。我一枚苦瓜,本是独在异乡为异客,却在不自觉间已把他乡当故乡了。

安于这一方水土,爱上这一番人世,才知世道多艰,亦有种种希望,把根落了,把花开了,把果结了,生命自有生命的去处。当我开启餐桌之旅,就会变着花样跟人类打交道,清炒、煲汤、蒸酿、凉拌、榨汁……

可是许多人依然一看到我就皱眉:“苦瓜那么苦,为什么还有人喜欢吃?”确实,人类都是偏爱吃甜食的,苦唧唧的我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但是我一枚苦瓜的苦,其实有特殊的意义,就像老人家常对后生说,“人生总要吃点苦嘛!”

纪录片《人间风味》也拍过我,人们会在辛苦干活后用一碗苦瓜汤解暑,因为知道我是清热降火的好帮手。客家人喜欢做酿菜,他们把我切厚段焯水,将调制好的肉馅装进我肚子,煎香、蒸软。这番耗时劳心,只为让一盘温润的苦瓜酿,在味蕾留下美丽的尾韵。

大人们爱吃我半生的苦,小朋友却爱吃我熟透的甜。我成熟之后,味道有了一股甜润,人们便吃我里面的籽和瓤。怕苦的小朋友也愿意靠近我了,拿来当水果吃。苦或甜,都是他们对我的定义。如何吃,也有诸多方式。于我自己而言,都是生命的历程。未熟的时候,该苦则苦;熟透的时候,该甜则甜。

他们爱我各种滋味,各种模样,我只爱我一枚苦瓜的初心: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苦在人间。苦瓜不苦,那还能叫苦瓜吗?还有一些人对我用情至深,他们在笔墨里与我相遇相知,是一种超越于我的苦瓜肉身、而寄予的岁月深情。

沈从文说,“瓜菜亦有格”。那么,作为一枚苦瓜,我的“格”又会是什么呢?于东方生根落定之后,在那些餐桌之岁月、笔墨的时光里,我也重新明悟自己这一趟旅行的意义:苦,是因为人生的坎坷起伏。既然人世总有许多缺憾,多吃点苦,也无妨。淡淡的苦之后,总会遇到回甘的甜。

情系苦瓜菜

文/钱永广

夏天是吃瓜的季节,每年夏天来临之际,我就会想到农村老家爱种瓜的母亲和她做的苦瓜菜。

在我老家祖屋的东南角,靠近井边的一块荒地,母亲用锄头和铁稿,开辟了一块菜地。在这块菜地里,母亲种了不少品种的瓜,而在所有的瓜中,母亲最爱种的就是苦瓜。

母亲爱种苦瓜,自然爱做苦瓜菜,全因我比较爱吃。一个假日,母亲给我打电话,叫我回老家时,从超市里买一袋白菜酸菜。我知道,母亲是要做我最爱吃的苦瓜炒酸菜了。等我到家,母亲早已将几只苦瓜洗净切成了小段,就等我的酸菜一块放在油锅里了。母亲用旺火一番翻炒后,再加少量盐和生抽,再翻炒几下,苦瓜炒酸菜就可出锅,尝一口,苦中带酸,味道别具,吃时很下饭。

用苦瓜做菜,母亲最拿手的要算是苦瓜塞肉。因为肉比较贵,小时候家里穷,母亲一般是不做这道菜的。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吃肉早已不是问题。知道我们全家都爱吃这道菜,这些年来,每次母亲进城,她都会从老家带几只苦瓜来我家,专门做苦瓜塞肉。这道菜做法比较讲究,程序也较复杂,需要事前准备好肉末、鸡蛋和淀粉。但母亲做起来却十分麻利。在厨房里,只见母亲把几个苦瓜洗净后切去两头,然后用细长勺挖去里面的籽囊,再把苦瓜切成几个小段,放入水中稍煮一下,去除苦味。接着母亲会再打几只鸡蛋放入碗里搅拌均匀,再把鸡蛋汁倒入肉末里,再搅拌几下,然后将其灌到苦瓜段里面。这个时候,母亲会再用之前准备的淀粉,将苦瓜的两端涂抹封口,放到油锅中煎炸。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会香味扑鼻,待到煎至淡黄色,咬一口,油而不腻,清脆爽口。

母亲做的苦瓜塞肉,吃起来让人回味无穷。儿子每次吃了常念叨母亲的好。可母亲住在农村老家,只能偶尔进城来做这一道给我们尝尝鲜。有两次,妻子学着母亲的样,尝试着做这道菜,可儿子总说味道没有母亲做的正。有时母亲托人进城带来苦瓜给我们,我也只会做做简单的苦瓜炒肉片,再复杂一点的,就是妻子做的苦瓜煮鱼和苦瓜排骨汤,可煮出来的鱼和炖出来的汤,总是缺少了母亲做菜时才有的味道。

我爱吃苦瓜,虽然母亲越来越老了,但是她仍旧年复一年地种着苦瓜,母亲常说,夏天常吃点苦瓜,能清热解暑,减肥降压,见我这几年不断增加的体重和升高的血压,原来母亲对我的爱,也像苦瓜一样,在护佑着我,并让我感动。

苦瓜

文/鲍尔吉·原野

在一条以含糖量为标准划分的瓜类河流上,甜瓜在此岸,苦瓜在彼岸。甜瓜的高音是甜,它们的铜钹和鲜艳衣服是各式各样的甜。

苦瓜是另一回事,它走得太远。苦瓜比南瓜、丝瓜、黄瓜走得都远。它天生具备黄连、黄柏这些黄字辈家族的禀赋,在大地里找到苦,揣在了身上,仿佛走夜路的人在身上揣了一把刀子。苦瓜认为苦才是世间正味。万物活下去的底色是苦,能喘气的、能生长的生灵,陪伴它们一生的是苦而非其他味道。所谓甜是幻象,是舌头编造的谎言。

犹太人对刚刚懂事的孩子布道,先说人生的本质是苦,他们说教育的真谛是接受苦,而不是改变苦。接受了这种观念,把人生遇到的所有磨难看成无法避免,并认为理所当然。这样,至少可以远离抑郁症。犹太人的想法也是苦瓜的想法。苦瓜生活在苦里,所以感受不到苦,它从未受到甜的诱惑而焦虑过。苦瓜以为苦乃中正之味。

甜是浑水,苦才是清水。清水清澈,人在苦里也清澈,思考能力被苦激活。所谓思考在神经学里被称为判断力,即自己给自己过秤的能力,也含定位能力。获知自己在哪里,看到了前后左右,同时知道了自己的分量——物理学叫质量。马三立将此称为“饭量”——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

人类在已知的几千种疾病中,发现与糖代谢异常相关的病曰糖尿病,但没发现苦尿病。甜可致病,但苦会治病,至少无害于其他器官。人惯着自己,先惯自己的舌头,曰吃喝;再惯着自己腿脚,曰行;又惯着自己见不得人的器具,曰色;还惯着自己的脾气,曰嗔。集合起来说叫吃喝嫖赌或酒色财气。人既已摆脱饔飧不继的困窘,有用钱币脂肪积累资源的能力,便追求享受,得病之后,才知此为轮回。于是,人们又纷纷自讨“苦”吃。

苦瓜之绿是柳梢初青的绿,它绿不到西瓜那种深潭之色。苦瓜的初绿,给人一种清新之感,这是春味。春天里,没有哪一样植物突兀地冒出来就甜。甜是夏季与秋季的事情,是中年而非青春的味道。事实上,你嚼一下春天的杨树叶子、柳树枝条,包括杏花和桃花,它们都有苦味,只是苦得比较淡。

大多数植物对人的味觉而言,都有些苦。人类栽培养育植物时,正努力除去这些苦——却不知,苦是自然界的原味。苦瓜不删除自己基因里的苦味,此乃清高。它比大多数瓜果蔬菜都宁静,不去谄媚人类,只过自己的生活。

砧板上的时令

文/王太生

要一块粗糙的砧板,没有什么牌子,不是塑料的,也不是人造复合,而是白果树材质,木纹细腻,缭绕在厨房烟火里,每天都用它切菜。

这块木头有弹性,曾经是一棵树,一年四季,尤其是春夏,那些叶菜,肥红瘦绿,砧板上有时令。

菜薹,是作为一株青菜,在初春长高变粗的菜梗,嫩菜薹用指头轻轻一掐,能掐出清涔涔的水来,细嫩可人。菜薹一寸一寸地切,一边切菜薹,一边看着窗外明丽的风景。这时候,杨柳叶子青了,小桃树开始打朵……菜薹适合入铁锅爆炒,放盐、放虾皮,即炒即盛,绿蔬装白瓷盘。菜薹搭白米饭的人,只顾埋头自顾地吃,鲜咸得无暇言语。春天吃菜薹的时间很短,就那么几天。青菜爆了小黄花,铺成金灿灿的油菜花时,就吃不到菜薹了。

一大把茼蒿,洗得绿意盈盈。砧板上细端详,每一根上茼蒿都有小水滴。茼蒿味道独特,辛香清脆,清炒是绿的,做汤也是绿的,碧绿碧绿的。

案上切茭白,窗外鹧鸪啼。茭白沾着细圆的水浮萍,先在砧板上被切成一个面,再斜切成丝,一缕条、一缕条的细丝。茭白在初夏上市,还吐着湖荡的水汽。茭白躺在砧板上,两三棵,三四棵,随意疏疏摆放,旁边再配一把茎绿根白的小米葱,就构成了画家笔下的水墨小品,透露生活本意。

红苋菜在初夏上市。红苋菜的根须老长、老长,砧板上切红苋菜,要把老根须剔掉,要不然红苋菜做成菜,显得菜老叶老。

红苋菜,地里浇水,温度高了,它就爆。下过雨,爆得更凶。红苋菜可以掐着吃,掐嫩叶头吃,而无需理会根须,这是自己种菜的好处。到了红苋菜挂穗,就老了,不再吃。

砧板时令,不求山林清供,刀鱼江鲜,它就是一个生活场景。

一淘箩青虾,搁砧板上,活蹦乱跳。雄虾长胡须,雌虾弯腰抱籽,从齐白石的宣纸上蹦出。菜市上的虾,是时令的虾;齐白石的虾,是艺术的虾。菜市上的虾,几十元一斤;齐白石的虾,一幅、七八只,卖1.2亿。

丝瓜,刨去皮,温润青绿。有一道菜:“丝瓜油条汤”,好多年没有吃过了,小时候外婆常做,有油条的软烂,丝瓜的清香。丝瓜是乡下亲戚送的,油条买自桥口那家油条店,现在丝瓜没有丝瓜的滋味。

小青南瓜、浑圆,黄圆南瓜、也浑圆。摆在砧板上,不吃,也好看。两只圆圆的瓜,在它们从藤上摘下来之前,互不相识。小青南瓜,挂在一架木栅栏上;黄圆南瓜,躺在一间旧房子的屋顶上。南瓜清妙可炒,也可蒸,还可以煮南瓜饭,味道清甜。

夏至吃苦瓜,苦瓜微苦,苦味钻到舌头下面。菜中要咸,要甜,也要点苦,用苦来调节味蕾。

癞葡萄,在砧板上一分为二。黄皮红瓤,吮它的籽肉,含在嘴里甜津津的。癞葡萄表面粗糙,被人常误作苦瓜,就连汪曾祺也不例外。汪曾祺说,“‘苦瓜’之名,我最初是从石涛的画上知道的……到了昆明,一看:哦,原来就是癞葡萄!”

这个世界有许多东西都很相似,比如,小螃蟹与小蟛蜞,癞葡萄与苦瓜……其实癞葡萄是癞葡萄,苦瓜是苦瓜,外形相近,基因不同,就像青蛙是青蛙,癞蛤蟆是癞蛤蟆,虽然它们在童年也很相似。癞葡萄是圆的,苦瓜是长的,长到一定的时候,癞葡萄站立不动,苦瓜被地球引力不断拉长了。

到了伏夏,冬瓜一片片地切,切出了玉树临风,蝉上高枝。一个人口中有苦味,冬瓜海带汤最妥帖。如果嘴里寡淡,冬瓜汤里多放点盐。

做菜有其节奏和特点。小时候,外婆将青毛豆与狮子头合蒸,在白果树砧板上,将五花肉剁碎,剁成肉泥,弄得满屋噼啪作响。

袁枚《随园食单》说豆芽,“柔脆,余颇爱之。炒须熟烂。作料之味,才能融洽”;豇豆,“炒肉,临上时,去肉存豆。以极嫩者,抽去其筋。”这两个老相识,合夏韵,匍匐在砧板上。

有时会想,要是有个小菜园就好了,种一大片红苋菜,吃半个夏天。米饭泡汤,白米粒染成胭脂红,在碗里氤氲一片。

砧板是圆的,时令也是圆的,在一个圆形的空间里,时令与果蔬,不期而遇。

苦瓜养夏

文/谢斐

夏季是吃苦瓜的好时令。苦瓜虽苦,益处却很多,清火,清毒,护肝,养心。

先生和孩子爱吃苦瓜,一到夏季,苦瓜便成了我家的家常菜。我却不喜欢那个苦味,在他俩的反复劝说下,也曾经试着尝了一口。当那种苦涩的味道传来时,我的眉头皱成了“川”字,硬是把嚼了一半的苦瓜给吐掉了。看到我的狼狈样儿,父子两个大笑出声,一个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瞧你是做不成人上人了。”另一个则夹上一大筷子苦瓜放进嘴里,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苦瓜的外貌实在是不敢恭维,偏又有个好听的名字“荔枝锦”。其实,苦瓜看上去就像个癞葡萄,又麻又癞的样子,瓜面上还布满了皱纹,跟其他瓜果的光洁外表简直没法相比。尽管如此,它却依然清高,保持着自身的苦味,有着你爱接受就接受、不接受拉倒的傲气。

古人很早就知晓了苦瓜的高洁,所以专门为之作了一首诗:“岂效荔枝锦,形惭癞葡萄。口苦能为偈,心清志方操。到底争齐物,从来傲宠豪。不是寻常品,含章气自高。”瞧,评价多高!

林清玄讲过一则苦瓜故事:一群弟子带着苦瓜去朝圣,走过许多圣河圣殿,回来后弟子把苦瓜交给师父,煮熟当晚餐,师父吃了一口,说道:“奇怪,泡过这么多圣水,进过这么多圣圣殿,这苦瓜居然没有变甜。”弟子们听了,有好几位立刻就开悟了。

这真是一个动人的教化故事,所以林清玄最后总结道:“对待我们的生命与情爱也是这样的,时时准备受苦,不是期待苦瓜变甜,而是真正认识那苦的滋味,才是有智慧的态度。”

回望人生,也许就像一只苦瓜,第一口第二口都是满嘴的苦味,慢慢地,舌尖就不再感到苦味,只剩下人生的滋味。多年以后,也许会觉得吃点苦也很好。

半方土地

文/阿竹

也许是曾经长时间在农村劳作的缘故,我对土地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那时的我总是跟在长辈的背后,扛着比我还高半个脑袋的锄头,在田野上使劲地刨着,种出一畦畦绿油油的的庄稼,也收获着一摞摞丰收的果实;那时的我是一名合格的农民后代,是土地的接班人,土地是我维系生命的脐带。

搬进城里后,为着稻粱谋我像一个躬耕南亩的老农一样整天埋头苦干,可是异乡的天气总是冷暖难测,朝来寒雨晚来风,风不调、雨不顺,连年歉收是常有的事。郁闷的我不由得怀念起家乡里松软丰沃的土地来。在房子建好,我就瞄上了楼顶那方窄窄的阳台。于是买来一口大大的花盆,搬到阳台上,并从野外挖来两大袋泥土倒在花盆里。花盆周身是暗青色的釉花,圆圆的盆口硕大无比,足有半个平方那么大。我给它起了个会心的名字"半方土地".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地方,在这个坚硬的城市里,终于拥有了一块可以自由耕耘的自留地了,我像完成了人生的一件大事,晚上吃饭时从不喝酒的我特意呷了一小口,一阵酒的晕意酿上心头。一旁的妻子疑惑地问:"你不是有喜了吧?"而我却像一尊拈花微笑的佛,微笑不语。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一直在我的"半方土地"忙碌着,将一个个泥团捏碎,将土里石块剔离出去,五指为耙将土地整理均匀,然后开沟起垄。虽然只有"半方土地",但我没有丝毫马虎,我把记忆中在土地上耕作的每一项程序都使出来,每一项都做得一丝不苟。我把自己想象成为一名老农,头戴旧草帽、身披蓑衣,在斜风细雨的早春时节里,驾着一弯木犁在漾满春水的田上劳作着,刚刚学会拉犁的牛犊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不待扬鞭就奋步前行,尖尖的犁铧沙沙地带起一条条整齐划一的美丽的犁花;几只早来的燕子翻飞着落下来,叼起一块块新鲜的泥土,向着远处烟雨迷蒙的村庄飞去……

平整好土地后,我像一位老谋深算、深谙农事的农民,对"半方土地"进行规划,将它分成两大区域,一个地势较低、水源好的作为"蔬菜区",一个地势较高作为"旱作区".当然,地势高低都是我故意弄的。至于两个区域种什么好呢,我纠结了好几天,最后决定了:蔬菜区就种萝卜、菠菜、大白菜,旱作区种苦瓜、花生、芋头,一来省事,二来好看,三来实惠。一连几天我跟着隔壁的阿婆到集市上,好不容易按计划淘齐了种子,就一股脑儿全部种了上去。其实我犯了一个大错误,这几样种子是不能同一个季节下种,但后来当我意识到时已经晚了,最后只好将错就错地将我的"农民梦"进行下去。接下来我每天一早起来就给"半方土地"浇水,晚上下班回来再上来巡视一遍,天天如此。

一连几天都没动静,倒是有几棵杂草率先冒了出来,马上被我连根拔掉了。有一天早上我起来发现"半方土地"被不知什么小鸟刨成坑坑洼洼的,结果那两颗花生种子被翻出来吃掉了。我一时手足无措,赶忙将翻出来的种子重新埋进去,又在旁边用鲜艳的红色塑料袋扎了一个"稻草人",才总算将那群"外来贼"镇住。又过了几天种子们才先后从泥土中钻了出来,鲜嫩的叶子格外可爱。可是好事多磨,刚刚破土而出的新芽又遭受了一轮虫咬蚁啃。最先出局的是菠菜,小芽刚冒头就被蚂蚁拦腰啃断;接着是大白菜和萝卜,只一夜之间嫩芽被虫子啃个精光,只留下一点点根部的痕迹。也许是苦瓜苗和芋头块茎的味道不怎么好吃,躲过了这轮疯狂的"灭顶之灾",最后只有苦瓜和芋头幸运地存活下来。我伤心彷徨,就像一位老农在辛勤劳作一年后却换来歉收的结果,心里那种郁闷是一时无法排解的。

为着这硕果仅存的苦瓜苗和芋头苗,我悉心照料着,浇水、除草、捉虫、施肥,每一项我都做得像父辈那样干净利落,一丝不苟。虽然只有窄窄的半平方土地,虽然只剩有两棵幼小的小苗,但足以维系我作为农民后代的情结。每天一下班我就急匆匆地往家里赶,走在大街上没有谁知道我匆匆的行囊中怀揣着怎样一个"农民梦想".日子在波澜不惊中慢慢地转悠着,我始终心无挂碍地在"半方土地"里默默耕耘。苦瓜苗和芋头苗也在茁壮成长,夏天到来的时候芋头已经长有差不多一米高了,圆圆的叶子亭亭如盖,像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在夏日的凉风里舒展着她妙曼的身姿;我简单地为苦瓜搭了一个棚架,苦瓜蔓就沿着棚架慢慢地爬了上来,在棚顶着自得其乐地盘缠着,有天清晨我惊喜地发现棚架上竟然开出了几朵蛋黄色的小花……

不料,那天夜里无端吹来一场超强台风,早上起来时发现棚架被掀翻了,苦瓜苗被连根拔起,那几朵小花被打落在地上,转眼间零落成泥,花自飘零水自流啊;那株芋头也被吹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当夏天随着隔窗的风雨远远地逝去之后,秋天终于在期盼中姗姗来到,那株劫后余生的芋头的茎叶也慢慢地枯萎了,这意味着可以收获了。我忽然有了一个神圣的念头:我要为这株芋头举行一个庄重的收获仪式。我特意去商店买了一把崭新的锄头。尽管,我只须用手轻轻地一扯,就可以把那株芋头连根拔起了;尽管,那只是一株芋头,一株长得不怎么好看的芋头,尽管她的块茎只有鸡蛋那么大,但是作为农民后代的我,作为"半方土地"的主人,我也要像对待自己亲兄妹一样地尊重她、善待她啊。那天,当我准备落锄时,我就像当年站在田野上收获无数庄稼一样,神情显得庄重又虔诚。我小心翼翼地用锄头将芋头刨起,把她捧在手心上,我的眼泪就哗哗地流淌了下来。

清灵苦瓜

文/梁惠娣

瓜的王国里,我对苦瓜情有独钟。

在乡村,苦瓜是家常的农作物,在门前屋后、竹林旁、篱笆边……都能看到苦瓜藤蔓攀爬蔓延的身影。小时候母亲经常做鸡蛋炒苦瓜和苦瓜排骨汤,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我却敬而远之。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在尝遍了酸甜苦辣咸等各种人生滋味后,我竟慢慢地爱上了吃苦瓜,不再觉得苦瓜苦了。

自古以来,人们吃苦瓜吃出了感悟,吃出了为人津津乐道的逸趣来。

历史上吃苦瓜最有名的人物,当首推明末清初的著名画家石涛。他自号“苦瓜和尚”,餐餐不离苦瓜。甚至还把苦瓜供奉案头朝拜。他对苦瓜有这种特殊的感情,只因苦瓜的苦涩本色暗合了他颠沛流离的人生经历,所以他的画有种清秀奇险的独特风格,耐人寻味。

偶然间,看过一幅齐白石的《苦瓜》图,寥寥数笔勾画的瓜架上,挂满了浓墨勾勒的苦瓜,苦瓜藤蔓和瓜叶却用淡墨清浅地表现出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的苦瓜上还有未脱的黄花,苦瓜下还爬着一只草虫,天真满卷,童趣盎然,仿佛迎面拂过一阵乡野的清风。

乡居的那几年,每年我都会在庭院中种植几棵苦瓜。苦瓜的纤纤藤蔓顺着我搭的竹架缠缠绕绕地往上爬,披绿挂翠,袅娜摇曳,像一团绿绸,养眼舒心。不久,淡黄色的苦瓜花便呼啦啦地开放了,开得热闹奔放。很快,一只只青翠圆润的苦瓜便缀满在藤蔓绿叶间。在苦瓜棚下品茶闲读,抬头欣赏头顶姿态各异的苦瓜,别是一番美的享受。

苦瓜的吃法,可谓多样化,可拌可炒可熬汤可泡茶。苦瓜有着涤热、明目、清心的功效,是健康养生的食品。例如,用挖空的苦瓜填入荸荠肉馅,隔水蒸熟,就成了美味爽口的苦瓜盒;苦瓜也有比较新意的吃法,有一道菜,叫“紫薯苦瓜圈”:取苦瓜切段,把苦瓜中间挖空。将紫薯蒸熟,剥皮之后,把紫薯压碎成紫薯泥,倒适量蜂蜜,搅拌均匀。将苦瓜放进烧开的水里,焯一下。把紫薯泥填进苦瓜里面,压实,切薄片,装盘,再加点蜂蜜在紫薯苦瓜圈上面,一道简单的小凉菜就这么诞生了。

有苦瓜相伴的日子,过得清凉惬意。我爱苦瓜,因为苦瓜如其名,味苦,苦得纯粹,苦得清灵,这就是苦瓜的本色。

种出来的“苦瓜酒”

文/陈亦权

现年58岁的张树根是江西九江的一个普通农民,当地以种植苦瓜为主,每年邻近县市的蔬菜商都到这里来批发苦瓜。

不过,种植苦瓜的收入并不是非常乐观,收成不好的年份,苦瓜价格虽然高,但产量少;遇上好收成的年份吧,因为产量高,价格又上不去,所以包括张树根在内的菜农们总是感叹奔小康太困难。

张树根想要改变这个局面,但平凡无奇的苦瓜,怎样才能找到突破口呢?2013年,张树根从一部关于北方农村的电视剧里看到,北方的果农在苹果还很小的时候就给苹果套上塑料袋,那样不仅能防止苹果被虫咬,还能防止碰到农药。那个电视画面突然使张树根的心里涌出了一个创意:苦瓜在当地除了做蔬菜之用以外,还经常被人们用来泡酒喝,而且苦瓜酒具有怡心明目、润脾补肾的功效,很受当地人喜爱。

不过,当地人用苦瓜泡酒都是把苦瓜切开来再放进瓶子里去,或是整根苦瓜浸到一个大酒缸里去,都只是自家饮用而已。能不能泡成商品酒销售到市场上去呢?如果像给苹果套袋子一样,在苦瓜小时候就套进瓶子里去,让苦瓜在瓶子里生长,等苦瓜长大了再摘下来灌酒,苦瓜大,瓶口小,别人看来会觉得很新奇,品起来又美味,会不会受到市场的欢迎呢?

想到这里,张树根决定一试。第二年,张树根到城里订了5000只专用酒瓶,等苦瓜长得像手指一样粗的时候,他就把瓶子挂到在苦瓜架上去,把苦瓜塞进瓶子里,再把瓶口用塑料膜封好。村民们见后都嘲笑张树根说:“你是种苦瓜种糊涂了吗?苦瓜怎么能装到瓶子里去呢?”

张树根也不解释,只是笑笑干自己的活儿。时间一天天过去,苦瓜慢慢成熟了,张树根就陆陆续续地把苦瓜和瓶子一起摘下来,然后一瓶瓶地把酒灌进去再加盖密封。就这样,一瓶造型独特的苦瓜酒就出来了。

当张树根把这些苦瓜酒推向市场后,光是这造型就引起了人们的兴趣,人们都这样好奇地猜想:“苦瓜比瓶口大,是怎么放进去的呢?”又因为有这一层好奇,人们纷纷产生了购买欲,各地酒水零售商也纷纷上门来联系。

原本当蔬菜卖的时候,一根苦瓜顶多值几毛钱,可现在做成了“苦瓜酒”以后,一瓶却卖到了30元还供不应求。就这样,张树根的5000瓶苦瓜酒很快就销售一空,获利10多万元。村民们这才猛然醒悟,原来张树根不是在种苦瓜,而是在种“酒”。

经过这几年发展下来,张树根不仅自己种植“苦瓜酒”,还带领着村民们一起种植并负责销售,每年他个人稳拿的利润就高达百万元,成了名符其实的“苦瓜酒王”。

“很多人都东奔西跑到外面去寻找商机,其实只要多一个心眼,你会发现很多商机就在自己身边!”每次谈到自己如今的事业,张树根总会这样深有感触地说。

吃瓜

文/李木心

街上偶遇以前的同事寒暄了几句,却一直想不起他的名字,顿觉自己脑袋瓜不好使了。

突然想起老家把那种反应稍慢的人叫呆瓜、傻瓜,把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人叫歪瓜劣枣,这让冬瓜、南瓜、西瓜、北瓜等广大瓜民怎么想?而且连枣也一起躺枪。

物无定味,适者口珍,即便是苦瓜也会有人喜欢,广东人比较喜欢吃苦瓜降火去热气,可以与排骨一起煲汤,也可以清炒,或者苦瓜炒鸡蛋,都是餐桌上常见的。苦瓜那个苦味儿我受不了,我喜欢甜甜的木瓜。黄木瓜熟透后一剖两半,用勺子挖掉橘红色瓜瓤和黑黑的瓜籽,只吃果肉,肉肥汁多,甜而不腻。

木瓜虽好吃,但作为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我从小到大一直爱吃的是梢瓜。梢瓜有墨绿色的,有浅绿色的,还有墨绿色和浅绿色条纹相间的,吃起来又脆又甜又解渴。面瓜头通体浅绿色,长得粗短肥胖,香,光搁在那里就满屋子香气,咬一口又面又软又解饿,村里没牙的老太太最爱吃。

炎热的夏季,摘回西红柿和梢瓜,洗干净,然后去井里挑一担水回来。把瓜果直接泡在桶里,凉透了,梢瓜凉丝丝的比冰棒还好吃。西红柿跟鹅蛋差不多大,掰开,沙瓤,粉色的肉肉上一层细细密密的白沙,一手拿一半慢慢吃。午饭时母亲会把西红柿切成薄片摆在盘子里,撒上一层白糖,想不起来小时候的盛夏还有什么比白糖西红柿更好吃。

通常,长得越大越漂亮的瓜越不舍得摘下来吃,要等它自己瓜熟蒂落,捡起来拿回家。剖开,挖出带着籽的瓤,然后与锅灶底掏出来的柴火灰掺和在一起,和成灰泥巴。我家东院有两间夯土墙的草房子,父亲把灰泥巴团成几个巴掌大的灰饼子,粘贴到屋檐下的土墙上。因为瓜瓤有黏性,灰饼子牢牢地粘在墙上,干了不会掉,刮风下雨下雪也不会掉。来年春天,把灰饼子从墙上弄下来轻轻拍碎,金黄色的瓜籽粒粒饱满,又可以种瓜了。

年年如此,四季流转,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如今,商店里的瓜多且新鲜,已经不需要自己种瓜吃了。用柴火灰保存瓜种籽的方法也许再也不会有人用了,但我们的生活依然在继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努力劳作、精进,时候到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该有的收成就都有了。

吃苦偶拾

文/高立群

与苦瓜的初遇,是个惊艳的印象。童年时候的菜场,气象比起现在要瘠薄很多,于是一旦稍有特别之物,便会分外夺目——那只苦瓜便是,况且那是个响晴红日的清早。它被剖开横陈于艳阳之中,外面是累累丰厚的绿,内里是一团浓郁的红。其实苦瓜的长相就是这样啊——皮是绿的,籽是红的,可那时的我何曾见识过?那只苦瓜像用玉石玛瑙制成的宝物一般,价值连城的感觉。

我惊叫着奔过去,一定要外婆给我买。外婆叹息着说:“这是苦瓜,苦瓜!”说着眉头也皱出一丝苦意。剖开的苦瓜其实是“样品”,但人家新拿出一条,在我看来暗淡很多,非要那只“样品”。外婆拗不过我,只好把这只苦瓜买下来。

然而,当我刚刚满怀热望地把它捧到手上,心就凉了一下:怎么是软的?苦瓜在阳光下璀璨的假相,给了我坚硬的幻想。后来,更别提吃它了,仅一小口,就把我苦出泪来。

这小小失望就此成为我心里深埋不去的细刺。这只苦瓜,像是人生早早给我的一个警示,此后所遇的人或事,果然有幻灭者,如那只苦瓜的幻象和真味之间的距离那么深长,不可通融。

然而失望真的不算什么,甚至幻灭也难以让人真的死心,比它们强韧的东西有很多,如同恋爱是失恋无法阻挡的,馋嘴更是吃坏肚子无法阻挡的。我开始比较多地吃苦瓜是在年轻时独居城西的日子,那时开始自己买菜做饭,买苦瓜,仍是屡屡被它的皮相吸引。平心而论,苦瓜的长相,在蔬菜里算得上漂亮而且独特。苦味要人去尝,总需有特别的引诱。那时我喜欢用西红柿炒苦瓜丝,我经常吃这个菜,且真心觉得挺好吃——其实,苦味就像一种智慧,只需稍稍提点或陪衬,就能变成最奇特的回味。

母亲种苦瓜

文/钱永广

每年夏天,我就会想到农村老家爱种瓜的母亲,和她做的苦瓜菜。

在老屋的东南角,靠近井边有一块荒地,母亲把它开辟成一块菜地,种上了她最喜欢的苦瓜。每次育种前,她总要把地深挖一次。接着母亲就会把苦瓜种子种进花盆里,进行光照催苗。待瓜苗长出四片叶子后,就可以移栽进菜地了。

把瓜苗移植进菜地后,母亲每天都会从老家的井里汲水,早晚都要给苗浇水、施肥。随着夏天的真正到来,苦瓜苗越长越高,母亲就会找来很多竹棍,给它们搭架子。在母亲悉心呵护下,苦瓜很快就会开花结果,那些用竹棍搭的瓜架子的绿叶里,长出一根根青绿的苦瓜。

母亲爱种苦瓜,自然爱做苦瓜。母亲将苦瓜洗净切成小段,和酸菜一块放在油锅里用旺火翻炒,再加少量盐和生抽,苦瓜炒酸菜就可出锅了,尝一口,苦中带酸,味道独特。

母亲最拿手的要算是苦瓜塞肉,我们全家人都爱吃。这道菜做法比较讲究,程序也较复杂,需要事前准备好肉末、鸡蛋和淀粉。只见母亲把几个苦瓜洗净后切去两头,用长勺挖去里面的籽囊,再把苦瓜切成小段,放入水中稍煮一下,去除苦味。接着,母亲打几个鸡蛋搅拌均匀,把鸡蛋汁倒入肉末里搅拌几下,灌到苦瓜段里面。之后,母亲用准备好的淀粉,将苦瓜的两端涂抹封口,放到油锅中煎炸。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会香味扑鼻,待到煎至淡黄色,咬一口,油而不腻,清脆爽口。

母亲越来越老了,因为我爱吃苦瓜,所以她仍旧年复一年地种。见我这几年体重不断增加,血压也在升高,母亲就常对我说,夏天多吃苦瓜,能清热解暑,减肥降压。听到这话,我突然眼眶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