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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作者: levilee2019/12/31心情短文

老屋扒掉了,弟弟终于要盖房了,心里除了替他高兴外,还莫名的有了一丝说不出来的感觉,是怀念,是愁怅,是不舍,是眷恋,还是……

弟弟扒掉的这所屋子,是父亲在1989年盖起来的,到现在已经30年了。在这所房子之前,我们家住的是一所三间的茅草房,建房的时候,我才七岁吧,正是贪玩,不谙事是的时候。

在北地的一片空地上,父亲准备建房了,很多叔伯哥过来帮忙,气氛很是热闹。他们弄来一个大石滚,在上面用绳子固定住六根长长的结实的木杠,文艺叔挨个搬搬木杠,看看松不松,然后说一起来吧,十二个壮汉站在石滚边上,一人握着木杠的一头,只听文艺叔一声起,大家就一起用力抬起来,文艺叔开始领唱打夯歌:我们来打夯哟,大家一起和着,嗨哟,夯夯打稳当哟,嗨哟,我们往前走哟,…就在这样的号子里,石滚一上一下,大家热汗淋漓,慢慢夯出一个长方形的区域。

几个师傅在夯过的地上选定四个角落,一个师傅一手拿着锋利的斧头,一手拿着几根笔直的木棍,咔咔几下,砍出了一个个尖儿,然后在选定的角落,嘭嘭地楔在地里当成梉,然后几个人帮忙在梉上绑上线,把线拉直,然后一个师傅在四个角落里看看,只见他拿着自制的直角木尺,测量两条线间的角度,然后闭着一只眼瞄瞄线直不直,斜不斜,并且让旁边的人去调整木梉,最后说一句好了。母亲就开始上场了。

母亲擓着一个泛黄的竹篮,篮子里放着一迭黄纸,五个白蒸馍,大姐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面。母亲在长方形的中间放下篮子,虔诚地跪下去,左手取出黄纸,先放在泛着泥土香味的新土上,然后左手拿起火柴盒,右手拇指一顶内盒,一个个黑色的火柴头漏出来。母亲抽出一只,在火柴盒侧面轻轻一擦,一团紫色的火焰腾的一下起来了,发出淡淡的火药香味。她拿起纸,就着火点燃后放在地上,嘴里喃喃祈祷,祈祷完后,用手快速拨一下烧着的纸,让纸烧的更充分一些,然后恭敬地磕了三个头。这时候,远一点的一位叔叔就点燃了一挂200头的火鞭,在火鞭噼哩啪啦的鸣响声里,留着一双长辫子的姐姐,拿着馍扔向四个角落,旁边的叔叔们笑呵呵赶快接住。其中一个扔的方向站着一个少年,他是我族婶家的儿子,叫红军,他那时大概十岁的样子,他没有接住,一下子掉在泥里,他脸一下子绿了,很难过的样子(那时候很难吃到白面馍),母亲赶快让大姐又拿一个,递给了他,他才开心地走开了。祭祀完了,文艺叔就喊了一声,开工了,大家就开始忙碌起来。

经过半个月的劳作,新房子建起来了。红土胚的墙,槐木做的简单得连漆也没有刷的门窗,房顶是厚厚的稻草,听说是用洋车(架子车)从湖北拉回来的(老家不产稻),里面就是三间,中间算是客厅吧,两边两间,也没有任何的隔断,两个大梁上分别写着青龙扶玉柱,白虎架金梁。一个等边三角形的木架撑着两边各三排的檩樤,每一段檩樤之间又有几十根的椽子,椽子上是菁樤编的笆,笆上面就是泥巴,粘着厚厚的稻草,地面是用白土砸的地板,一切都是那样的简陋,但童年的我,哪会顾虑这些呢?我们还是那样的欢心鼓舞,必竟不用六口人在爷爷的老院子挤在那一间小房子里了。

后面的十年就是在这个茅草堂屋里度过的,其间房顶漏水啦,大风掀飞稻草啦,不知道有多少回,并且父亲个性懒散,盖房的时候地面没有加高,每次大雨都要挖排水沟,不然房子还真的会冲塌呢。那时候还没学过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后来学到才真真的知道怎么去描述了,穷人的日子真的是不好过。

1988年的下半年,在留叔的劝说下,父亲总算要盖瓦房了,那怕是借钱。

我正在上初三,虽然课很紧,我还是请了一周的假,回去帮忙,我已经大了,可以帮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88年盖房子,已经不需再用人打夯了。取而代之的是电夯。水生一个人操作着,一圈又一圈地挨着打了一边,看他操作轻便自如,完全不用费力的样子,一边帮忙盖房的人都啧啧称奇,感叹科技的进步。不到两个小时,地基就打好了,母亲又重复着之前的样子,祭奠过才开始垒房。这时候已经是小巧的红色的砖了,质地坚硬,愣角分明,看起来就很给力。红色的大瓦也是那么扎壮,好像一个自信的人一样。也不再像茅草房用泥巴粘接了,代之的是白色的灰泥。但是梁还是用的旧梁,檩樤,椽子等等也是旧的,门窗也是拆下来的,虽然有些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我已经不是童年的时候了。不过转念一想,不管怎样还是好过漏水的茅屋吧。看着人们忙忙碌碌的样子,我也拼命的压水,看着一股股清澈的井水流入桶里,我的心好像也明静了很多,必竟那个茅草屋已经离我而去了。

在盖这所房子的时候,因为要垫高院子,需要拉很多的土。听母亲说,是姨姥家的几个孙子,四强,四壮,四明,军峰等人,开着自家的拖拉机,在北边冯家岗上拉来土,没日没夜的帮忙垫起来的,这是一家很知亲的亲戚,姨姥是我心里维一的疼过我的人。

这所红砖瓦房,随着我考入高中,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一直静静的立在那里。1997年,我上班第二年的时候,把东屋那个茅屋拆了,弟弟盖了一所平房。2001年的时候,我结婚了,婚房就是这个瓦房的西屋。为了好看些,弟弟和小峰一起用细铁丝拉成网格,然后在上边铺上喜庆的红塑料布,梁上吊起了漂亮的布挡,父母买的四组合的暗黄色的柜子,镶嵌着明亮的玻璃,两张白色的椅子摆在简朴的梳装台旁,也是如此的温馨。

又过了几年,村里已经有很多的二层小楼了,我们家的堂屋还是那个红砖瓦房,在邻居家高大的楼房下面,显得矮小寒酸。而且,随着新楼房的兴起,邻居们一个个把地面垫高,家里又是一个坑了。堂屋与外面落差超过了30CM,母亲每次颤巍巍的上下的时候,我的心都揪成一团,母亲说有次下大雨水灌了一屋子,我无言以对,我不知道怎么去劝说母亲,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年老体弱的母亲,她那无可奈何的目光里,除了心酸还是心酸,我的心里除了难受还是难受。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在这所已经长满青苔的红砖瓦房里,这所父亲亲手盖起来的房子里,父亲走完了81岁的人生,他悄悄的离去,都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只言片语。我回到家里的时候他静静地躺在冷冷的水晶棺里,脸上蒙着一张黄纸,头朝南,亲属们哭做一团,我泪水流啊流啊,也哭不出来,我是忍住不哭出来,也许我哭出来的时候,我就崩溃了,我要坚强,我还有母亲。

母亲越来越老了!母亲渴望着能赶快盖一所楼房,那怕是一所平房,目的就是能把院子垫高一些,不再担心水灌进屋子里!

2019年,在这所老屋31岁的时候,在南院,我盖起了一所平房。老屋,弟弟终于扒掉了,他正依着自己的想法,建着他自己的楼房,也是承载着父母期望的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