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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归带露的清晨

作者: 何燕2011/04/21生活随笔

那一天,北方的雪一片片从天堂奔袭而来,在父亲和母亲的身上落下高蹈洁净的身姿。病入膏肓的父亲举起的手,无力但持久;母亲穿着的红衣裳,飘飘着温暖的牵念。一步一回头,我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的涌出还是雪花的融化。古朴而苍凉的词汇在渐行渐远的目光中绵延退远,而那最后的一眼将是永远的最后一眼。

三个月后的一天,在几千公里之外的嘉陵江边的一座小城,我迎接了父亲的叶落归根。旷远的长天在轻轻地摇晃。我手捧着父亲的骨灰,仿佛物外的置身,那么的忘我而悲伤,这是一次生命舞蹈后在时光中无法抹去的划痕。“多年后,披满北方的风尘/一颗太阳挪回从前,看泥土倒转星光/三尺天下,仍是父亲的”《三尺天下》。枕在母亲的身边,长眠于青山中,时时的向往,父亲终于回家了。

这是2008年的春天。随之而来的“5.12”大地震在一个瞬间降临在南方的这块土地上。那些日子在小城广场上的一个简易的帐篷里,还没有从丧父之痛走出来的我,手上挂着液体,在担惊受怕里体会一个女人的脆弱和无助。我感受到生命之于每个人的渺小和瞬间。经历了最初的恐慌之后,内心的愤懑或者说是难以忍受的期待,想要找到一个出口,不管这个出口是好是坏,总之要喷薄而出。于是我要斗争,我要藐视这一切。天,就要亮了!我在女儿的作业本上写着:“……你来吧,来吧,你尽管来吧/我,我们,不怕你/我早已做好与你同归于尽的准备/只要我的梦,还可以/回归带露的清晨”《天亮了》。那时我把这样的文字叫做“楼梯诗”。

两年后,我怀抱着浸染心血的《梦回西域》和心爱的女儿一起重返新疆石河子,悲壮,辽阔,欣慰,思念……林林总总的思绪在泪水里一路西行。“依然含酸的泪水,北风之后/叫不应尘世的名字/算一算天空到脚背的距离/我活着,记忆也活着”《最后一片雪花》。父亲“用脊梁置放了我的一小块北方”,而后我又按照他的愿望守在了他的故乡。父亲说过,燕子总有一天会带回来一群小燕子……而母亲却决绝地要守在北方,因为那是父亲“走的地方啊……”当我再次见到母亲的时候,第一眼还是那火红的衣服,是父亲生前特别喜欢的。泪水模糊里的母亲又添了许多白发,像大河沟的芦花在风中飘荡着,飘荡着……

父亲和母亲这两个行进在垦荒大军行列的先行者,在创造土地丰饶的同时,也创造了我以及那个土块儿平房的家。当我远离的时候,已无有小时候撒娇的姿态,南方的风雨滋润着我北方的情怀,一切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荡涤着我的灵魂。因此我常在梦里徘徊,“一定有什么声音来过/芦苇藏了秋风,那一年我十八岁/北方的小路潮湿”《回来》。

在石河子,我还有幸见到了《绿风诗刊》的曲近、彭靖宇和刘涛等老师,他们黝黑的皮肤下面有着一份执着的坚守,“纯净的面容却是绿风的故乡”。曲近老师给我说,坚持自己的,才是不可取代的。我相信这不是老师对学生的一般的泛泛而言,因为我是在那片土地上生长起来的,有着血脉一样的亲情。我没有理由辜负这片土地。

每一个人都有言说不尽的故事,包括必须要经历的生离死别。只要活着,存在的情怀承载生命的过往就不会麻木。渴望的生活在每一个人的现实中无与伦比,包括一个小女人“守着窗儿”的“点点滴滴”。“与自己交谈,花草不断上升”,我似乎找到了介入心灵本体的对话方式,那就是用诗歌照亮我的生命。“天黑了,心就亮了/只有高声朗读,眼泪,疾病,灰尘/也能获得诗歌“《向晚》。我没有接触过系统的诗歌理论也并不想深入,更不在乎这样的“主义”和那样的“流派”,我手写我心当是最好的状态。

时常漫步于古城小巷的青石板上,穿过挂在矮矮屋檐下的灯笼,格子窗里似乎还有伊人的一笑,铜锣开道还走着张飞的丈八矛,登中天楼看尽“城南天下稀”,进贡院只见得“方寸处处苍茫”……那嘉陵江水滋养了英气勃发的父亲,心有不甘从这里出发而又最终回到原点。历史的过往,有多少宿命的轮回,多少足迹的重叠啊。或许人的一生就这样留下了太多的遗憾,太多的空白。因此我单薄的诗歌总是追求唯美的情怀,总是要砍去繁枝缛节,在有限的意象里,有限的诗句和有限的意境里,尽量地提供丰润的二度创作的空间。人生都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无论是快乐或者是忧伤,既然要用诗歌的语言表达,就要有触及力,哪怕这种触及力是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

多少次把目光投向窗外,花开花落,生命总是在自然的更替里生长和消失。或许闭上眼睛,在一种安宁和虚无里,任玫瑰色的光阴在迷离中把人带远。然而生长却是快乐的,仿佛无穷无尽,代价却总是遗忘。凝神静息的一刻,有时候以为自己是有翅膀的,在遥远的高山大海上飞翔,有时又渴望忽然单纯和明净起来。因此我又努力地在潺潺的流水里,在心房的溢香里伸出我的头,仰望流云,走笔江山。“等什么?飘扬所有的记忆/我把大地和天空的幸福喊出来/让灵魂敬畏,说出人的尊严/说出热爱,以及山河的方向”《群山上》。情绪的冲动而为,我以为诗歌是最好的表达方式,唯其这样才有最高的境界。

或许在生命的某一个时刻,太阳不再那么炽热了,但那始终的阳光却一如既往地温暖和哺育着大地。“我看见了我的大海/呼出的气,如同天上走水/哺养我漂亮的鱼群和闪亮的星辰”《夜里的海》。诗发乎情而情自心灵。诗是爸爸的南方,妈妈的北方,我在梦幻里抬起头并安静下来,谁也无法阻止一次灵魂的舞蹈。这就是我的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