惭悔录

这个世界，绝对豁达的人，几乎没有。生活总会给人烦恼，压抑久了，不是爆发，就是崩溃。量的积累必然触发质的改变。因此，人的调节需要排遣，排遣难免抱怨，指责不顺的事，顺带牵连引发事故的人。与人抱怨，从排解情绪出发，即使本无恶意，事实上与说人坏话已无区别。

--题记

以前，我经常和A在一起说别人的坏话。甚至，我和A、B、C、D经常在屋子里或者酒桌上一起说E的坏话。当我们聚集起来说别人坏话的时候，我们总是能沉浸在一种奇怪的氛围里，会感觉刺激，感觉舒坦，感觉特别发泄情绪，并且会有种被认同感，一起说别人坏话的瞬间仿佛说话者彼此之间建立了共鸣，确定了你们这辈子就是我的知音，友谊在一瞬之间加深了，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你我才是同道中人。想起来，说别人坏话还说得这样有境界，真的让我觉得很难得。

其实，有时候说别人坏话只是一种情绪发泄。说过之后，生活还照往日一样正常进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岂会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又开始和B说起了A的坏话，正如往日里A与我说B的坏话那样。只不过，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我哪里会想到正当我特别投入地沉浸在使劲抱怨别人的氛围里时，当事人就在一旁默默倾听着。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这样嘴巴上永远没有基本原则，但是，我明白一件事，如果你们没有亲身体验，没有亲眼看到过当事人当时的眼泪，就不会明白你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到底会有多伤心。一个人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去直接面对朋友的突然出卖和背叛，曾经那些点点滴滴的美好回忆和温暖瞬间是否会成为顷刻间崩塌的参天大山。

面对着突然出现又整个处于极其波动情绪状态下的A,我的头皮一阵发麻，我感觉天突然之间就塌下来了，我不知道该怎样来调整自己的呼吸，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但又急切地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于是，我语无伦次，词不达意。我承认了所有罪责，一切赤裸裸的事实不容抵赖，我甚至坦白了我曾经说过还有我心中压抑而尚未说出口的种种不满，我根本无暇考虑这些话出口后的正负效果，只是尽力坦白。我也有极尽全力去解释，但是所有的解释在他泪汪汪的面容前，连我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越是解释就越是觉得自己多么虚情假意。那一刻的自己是多么滑稽可笑，一个卑鄙小人瞬间换化成了一个跳梁小丑。那一晚，我度过了平生最慌乱最无力的时刻。面对被自己亲手伤害到心坎里的人，看着他嚎啕大哭，我素手无策，也自问无法体会他当时的伤心失望与痛苦。

我了解A,一个非常敏感，又内心极其脆弱的人，不善与人相处，又日夜渴望着友情与关爱。生活对他本不公平，生活对他来说也太过不易。正因如此，才更让我想到，我对他的伤害不知道又会给他的内心造成多大的波澜，从今以后是否会越发怀疑他人，怀疑社会，怀疑自己，怀疑人生，在生活的泥潭里独自困惑与无助。记得曾经不只一次地对他说过一句话：一个人的性格没有什么对错，他人愿不愿意接受，是他人的自由。现在，我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对还是错。

我从来没有怎样地伤过一个人的心，如果非要说我伤谁最深，我想，应该是我的父母。我曾不只一次地倔强到让我母亲在我面前落泪，我也曾后悔，心痛，内疚。但是，从来没有过如此深重的罪恶感。从今以后，当有人再问起我此生伤谁最深的时候，那个人将不再是我的父母。我想，A那晚泪流满面的脸，可能再也不会从我的脑海深处遗除。今生深深伤了一个人，却不是一个爱我或我爱的女人，而是一个和我朝夕相处四年的男人。

无数个夜晚，我无数次地想，如果那晚我所说的话没有被A听到，翌日，可能我们依然是昔日的好朋友。

我再也找不到能够表达我歉意的方式，一些事一旦发生，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一些人即使再也不见，心底还是会带着深深的愧疚。从没有奢求过会被原谅，也从来没有自我原谅过，从此找不到了一个合适的心态和表情去面对一个人。

做人，何必背后伤人，宣泄不满，何苦要针对亲密的朋友。祸从口出，痛彻心扉。“啊！多么痛的领悟！男子汉就是要响当当的啊！”.

时光不能倒退，过去无法挽回。痛定思痛，痛改前非。就让我在苍天下，低头合手，为你祈祷，为我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