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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

作者: 晰丫头2011/04/10心情随笔

小的时候,并不知道疼痛可以摧毁一个人的自尊与骄傲。那时候的疼痛,理直气壮地成为一种威胁爱的手段,肚子疼,可以跟娘说:肚子里长虫虫了,要吃宝塔糖。就是那种三角宝塔形状的驱杀蛔虫的药。甜甜的,一咬“嘎嘣”脆。一粒宝塔糖通常可以很轻易的从小伙伴手中骗来他刚刚削制好的木头手枪,新摘的吹得非常响亮的柳叶笛,两粒,说不定就可以换一只滚得飞快的铁环。

头疼,那最好,可以要来父亲结实温暖的背,或者,还可以让娘领着,到小卖部的柜台前,随意挑选平日里奢望了很久的糖果。

所以,小时候很希望蛔虫到肚子里安家,梦里,也预谋着一场小小的感冒。可幼年在农村,光着脚板满山满野疯跑,壮得像小牛犊,既使被山雨淋透,也难生病。偶被野刺勾破了手,被山石划破了腿,当时咧咧嘴,过后已经忘记了疼,野刺莓酸酸甜甜的味道,山林里野八月瓜的诱惑,将皮肤之痛迅速瓦解。乡村的山野里总有数不清的秘密让尚是孩童的我们,怀满新奇的欲望,孜孜不倦地深入探寻,小小的疼痛,来得快,去得急,根本落不到心里。

小时候很崇拜刘胡兰,无惧敌人的铡刀。不怕疼,不过自己却从来没敢想过也会和刘胡兰一样,面对敌人的铡刀面不改色心不跳。如果在战争年代,难保不会成为小叛徒。

孩童岁月里能够清楚感知的疼痛,除了左手食指上一道疤痕,和恍惚记得的当时惊天动地的哭号,再无半分疼痛的遗留。那时调皮,看到小伙伴的陀螺在地上被粽叶鞭子抽得风一样旋转,贴在陀螺上的三色彩条,转成了七彩霓虹,羡慕得不得了。缠了父亲好几次,父亲每每回绝说:女娃娃家,玩什么陀螺?人小鬼大的自己,拿了娘的砍柴刀,把木头横放在门槛上,砍烂了门槛的边缘,差点砍断自己的食指,却没砍削好一个陀螺。惊天动地的哭声,吓坏了母亲,带我去了医院做包扎,打针,买药粒,顺便领着我转了一圈小卖部的柜台。记得,当时的疼痛并没有被五颜六色的糖果化解,一路上,抽抽噎噎。

幼年的我,应该是比较健康结实的,记忆中除了后来屁股上挨过几针,换了几声嚎啕和几粒糖果外,并没有受过大灾大痛。很顺利地长大,即使娘住进了精神病院,那也只是催化我的成长速度,而疼痛,藏在乱草一样稀疏的黄发中,和满头虱子为伴,还有,梦里醒来湿湿的枕头,但它们并没有让我小小的身体切实地感受过深刻的疼痛,哪怕,为了让父亲送母亲到医院治疗,我用剪刀划开自己的手腕也只见血流没有不能忍受的痛感。

子青牺牲,我长达几月的不言不语。我发现,沉默是一剂治疗疼痛的良药,它能让撕心裂肺安然无恙地轻轻掠过岁月表层,不为外人所知。还有,无休止的远行,也可以让疼痛在沿途,一点一点地随风飘散,逐渐从隆冬季节,走进春暖花开的田园。

没有人能够代替你,任何的安慰,都只是虚无的云烟。唯有巨大的沉默和永不停顿的行走,才有可能将你慢慢救赎。

我讨厌祥林嫂式的叙述,那些专属于你自己的经历,在他人面前,很可能只是个云淡风轻的故事,兴许在故事当初,听故事的人怀了一丝同情,而在越来越的泡酿里,你的喋喋不休,会成为别人消遣的话题或者无关痛痒的笑话。

成年之后,我很少被疼痛击垮,尤其在远离母亲,子青牺牲之后。父母已老,你的疼痛,只会加深他们无能为力之后的焦虑不安,弟妹各有生活,他们,成为不了你童年的那粒糖果,甜到念念不忘。我通常的解决方法是:沉默、隐忍,或者,任医生宰割。这些方法,一般来说,比较奏效。少则一个深夜的转身,多则三两天的吊瓶,无论疼痛来自身体还是心灵,都能独自解决掉。

这次疼痛,来得有些猝不及防。3月22号到4月5号之间,我几乎是在疼痛里度过,其间几天卧床难起。

起因,有些不可思议。大约,岁月真的不饶人,到底不是年少青春。犹记十五六的少年,清秋时节,穿着单衣,和同学一起,凌晨出发骑单车远行几十公里,只为爬上高高的山峰,追逐太阳的第一缕光明。整晚不眠,围着山顶的篝火,弹着青春快乐的吉他,唱着年少清愁如絮的歌谣,第二天,照常兴高采烈的下山,逛长长的街市,乐颠颠地吃长长街市上的小吃。还能上精力充沛地上晚自习。

3月22号中午,只为想在新开的店门前,挂一个LED的显示屏,我只是跟着安装工人店里店外地几个来回,帮助看看效果,进出店门的时间短,没有加减衣服的程序,后半夜,开始高烧,此后连续高烧五天,外加浑身疼痛。五天之后,高烧下去,持续低烧,疼痛,却没有减掉分毫,虽几天的点滴加打针,疼痛也丝毫没有要与身体退让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仿佛千万钢针牵引着寒风的长线,在体内肆无忌惮地穿行,让我坐立不安,夜不能眠。

以前的每一次发烧感冒,顶多三五天,几个吊瓶就过去,这次的蹊跷,让我有些不安。和君再次去了医院,在医生的指挥下,查心电图,查肺部,验血等等一系列现代化的检验,西医最后的结论是:病毒性感冒引发的急性支气管炎,加上体内积累的寒气过重引发急性抗O风湿。中医的说法是:体内原本积累的寒气以及邪风入浸。疼痛来自于血管和经络的堵塞,寒气在体内滞留难出,左冲右突。必须将体内的寒气彻底排除。有风湿迹象,但还没有形成风湿,以后要多注意保暖,避免邪风再入寒凉再浸。

风湿两个字,让我有些心悸。母亲曾经因为风湿性关节炎,瘫痪在床两年,我亲眼目睹过母亲在疼痛里挣扎,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让我至今难忘。或许,当时母亲的疼痛,并不仅仅在于身体,而在于,奶奶的无视,父亲的粗心,以及,儿女的幼小。

好在,医生说:不要紧,急性的好治。抓紧治疗,可以斩草除根,何况,风湿并不具备遗传学因子。

随后几天,中医的刮痧。拔火罐。按摩。理疗。西医的吊瓶。西药与中成药的配合。不管是哪一种,我都被动而温顺地接受,成为大把大把药粒的囚徒。我无法容忍自己重蹈母亲的覆辙,所以心甘情愿地任凭整个身体,变成了战场,被打得看不到一片好肉。

在这十几天里,因为疼痛,中有三天,几乎无法下床行动,翻一翻身子,都会碰伤那些脆弱的神经,让疼痛加剧。每天的点滴、刮痧、理疗,都是君从五楼背下来,再背上去,甚至连一些日常生活的必须,都在床上进行。每天根据医嘱大量喝水,然后大量排汗,而在接近十天的时间里,我不能洗头,可想而知,那种邋遢的状况。而且,疼痛让整个人变得不可理喻,像魔鬼附身,尖酸刻薄。

好在,君的涵养和入微与细致,让我少了许多的尴尬,那些无理取闹,也被化解于他的宽容。即便是这样的照顾,我的敏感,依然觉得距离的存在。不如自己行动方便来得随心如意。尤其,是谁也无法替代的痛感,那种千针穿线的肆虐行走,从不因为这些照顾和他人的安慰,减轻分毫。所谓的他人的安慰能够帮助你减轻痛苦,那都是骗人的假话。我从来也不相信一些倾诉节目,貌似你倾诉了,说了,就能让痛感消失,那只是自欺欺人。

停止了画画,停止了写字,甚至,停止了看书。停止了思维的一切活动。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任凭疼痛将意志里仅存的那些坚强与骄傲,一刀一刀凌迟。

其间,他说:妮,不要怕,还有我。

我都明白,爱,还有担当。可是,谁能真正的成为自己?当生活的一切要靠依赖,那么,生存在世的意义,已经全部失去。

4月2号,开始好转。疼痛减轻。能坐起来,有提笔写下二三言的欲望。

4月3号。能起来溜达。两条腿和身体以及思维重新回归自己。想看电视,能看书,能看懂那些美丽的句子。并能靠着被子,于笔记本上,敲出字迹。晚上,君帮我洗头,吹干。

4月4号。阳光温存。靠在阳台的躺椅上,盖着薄毯。君坐在旁边,边帮我修剪多日没剪的指甲边笑着对我说:小孩子病一场就会长一个心眼儿。我轻轻的笑。我居住的五楼楼下马路对面,有一个小公园,透过五楼阳台的落地玻璃窗俯首,一场病后,小公园里,已是人间四月天。桃花红,梨花白,满树满树地开。把有些人有些事,放在心里吧,疼痛过后,方晓:人世的安详与宁静,才是人间至美至真至暖至诚。我开始重新审视生命的意义,如何才能把生命赐予的美,放大到极限。把生命的终极意义,填满永不遗憾的内容。

4月5号。清明。小病初愈。尚有轻微的疼痛,但已无大碍。

每年的清明,我都习惯长时间与自己对坐,等待傍晚的星空中那一颗最亮的星,那是子青清澈的眼睛。

这个清明,多了一个心愿。我希望,能得到子青的祝福。此去经年,能岁岁逢春。珍惜活着,珍惜生命沿途经过的每一朵花,每一茎绿,每一滴清露,每一缕清风与阳光。以坚韧踏实的淡然与从容走出夕阳下回眸一笑的无憾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