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好句子
倚栏轩 > 经典美文 > 生活随笔 > 正文

老窑发饼

作者: 听晓2013/04/11生活随笔

从周湾南行的黄黄高速下是鄂东边界远近闻名的糕点之乡,广式糕点的大部分品种在此发源,经由南来北往的商贩们四处传播,改进,使得原来名不见经转的小食品转身即成为了地方特产。周湾在这种传播里担任着的角色,外地人不会知道,当地人又不会说明。

有种叫发饼的糕点据说是在鄂东边界(或者更远的地方)流传了300多年,用酒曲作为原材料发酵的美味食品就是拥有着比较悠久的历史,比较悠久的味道。这或许与地方食品拥有“酒”的基因有关,使得再轻巧绵薄的特产都变成了愈久愈香的酵藏珍品。

其他品种的糕点我是不知道的,只有发饼,在我有限的记忆里,却只记得老窑一家。儿时经常于田间地头,村舍庙宇间看到过那种全身邋遢肩挑箩筐的送货郎。他们一个箩筐里是满的破铜烂铁,另一个箩筐中就只装半筐的发饼,还要用白色的塑料袋圈了一层又一层,说是防止发饼受潮。送货郎敲着铁铃挨个村子游荡的时候就会将孩童吸引到,孩童们四处寻找,觅得几斤旧铁,与送货郎换发饼。

送货郎的发饼是特别珍贵的,他随身携带有菜刀,遇到有换饼的孩子,就要细细掂量旧物的重量,然后在圆圆的发饼上划两刀,切出一小块扇形分给孩子。问他是谁家的发饼时,他就答曰“老窑”二字,喷香的老窑发饼悠悠陪在我们身边许久时光。现在记得的只有“老窑二字”和送货郎说的“老窑发饼切着吃”的古话。

要说老窑发饼的特别之处,那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完的,周湾人对于老窑发饼的喜爱想必也是超过我。我是从周湾里走出来,我学到了那么多与周湾有关的特色美食,却习不得半点老窑发饼的做法,一直引为半生憾事。

要说周湾里做发饼的也不再少数,大多数是个体户的手工作坊式,生产的规模虽不大,却家家美其名曰祖传秘方。发饼的流行在周湾里似乎不是什么新鲜事,因为周湾的空气里仿佛都有发饼的酥香,走到哪里都觉甜腻,走到哪里又都不觉芳香。

老窑发饼在周湾的流行据说是因为他的酥香,能够充饥,像酒一样,越嚼越香,越品越沉长。周湾里下地的汉子一天要吃好几两米,在农活紧凑的那段时间里他却只吃发饼,而且只挑老窑发饼。带上一只圆咕噜的老窑大发饼,能做半日的干粮,凑着米粥下肚后,一天的农活也干的更加起劲。

行走的商人,路过周湾,说是寻着一路的香味而来,他们望着周湾林立的村舍,不免迷糊。但一路的寻觅总归是有收获的,大多数走进周湾的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老窑发饼的生产的位置。没有招牌,只有口口相传,或者只是一味的寻找香味,寻找发饼的正宗源头,也是可以找到老窑的。

周湾人对老窑发饼的喜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味道的纯正,有在周湾里呆得最老的长者说过,他小时候吃过的老窑发饼,味道很香,现在几十年过去了,老窑的传人换了几个,老窑的味道依旧没改。再有外地的客人走进周湾的时候,长者似乎就成了一本鲜活的广告,那么长的时光过去之后,长者的味道还是和老窑同在。

长者的容颜老了,他的思维倒是很清楚,对于老窑发饼的原料甚至是工艺,他都快了如指掌,但是,那种拥有独特味道的正宗老窑发饼,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出现在老窑之外的地方。长者明白,一方水土一方人,老窑毕竟是老窑,本就不是能够轻易复制出来的传奇。老窑的味觉,听觉,技术,依然独特,离开了周湾,离开了正宗的传人,老窑便不复存在。

长者最欢喜的是老窑的发饼,自然还有生产老窑发饼的地方。一处土炕老窑,是周湾里最平常的地方,也是老窑发饼生产最独特的亮点之一。老窑的产生历史没有人去做研究,只是知道,老窑是前人开的,留给我们,留给后人。

周湾里不光是长者,还有若干的汉子们,他们也乐得去那块老窑边上。一是可以守得出老窑师傅新鲜出炉的老窑发饼,热气腾腾的饼,可谓人间美味;再就是置身于老窑旁边特别自在,一边是在忙碌的做饼人,一边是悠闲的调侃人,凑在一起,畅聊无忌。周湾里的故事,自此被一遍遍翻开,在云雾缭绕的香味里,每个人都会渐渐明白,周湾和老窑发饼的可人之处。

老窑的苍老是以炭黑的灰烬和烟熏火寮的墙壁计算的,苍老是一段无法计算的年龄,无尽而幽深。老窑不会改变什么,变得只是在做发饼的人和越来越受人欢迎的口碑。一块发饼被做饼的人通过数到工序做成,用桃木轮碾磨成形,再铺上一层去皮的芝麻,放置在圆形的木板上。守在老窑边上的师傅就将饼端过去,快速地撤板,放置饼,饼入老窑内的铁炉中,关炉门,师傅们就在计算着饼出炉的时间了。

18分钟是老窑内烘醅一炉发饼的平均时间,在此时间内,守在老窑旁边的人可以轻松的准备下上一道工序里没有完成的发饼,或者彼此聊一下,这一炉饼的质量是如何如何。有时候不免还要尝尝,老窑人尝老窑发饼,是要用专门的菜刀去切的,大致是要将一整块发饼分成几份,一份留存做当天的生产样本,其余的则是送给在窑边聊天的人。一口饼下肚,聊天的人估计都会停下来,细细品味老窑发饼的醇香。

我记得年幼时,父亲也是如此分切老窑发饼给我和弟弟吃的,父亲说过,正宗的老窑发饼是需要分着吃的,分享着的味道永远最好。那个时候的一块大发饼,刚好可以被父亲平均地分为四块。父亲的刀法妙,总是不多不少,相当均匀,这大概和他自己也做发饼的原因离不开。因为发饼的工艺里本就有一节是需要刀工的,要很均匀的分开揉好了的长长面团,没有好的刀工是无法想象的。

在我的印象里,还是属父亲做的发饼最好吃,因为父亲往发饼面上撒的芝麻粒多。脱壳了的芝麻粒,粘上发饼,融在一起,再被老窑烘熟透,出炉的喷香味道让曾经在老窑边守候过的我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父亲说过,他以前就是做老窑发饼的,后来大概是赚了一些钱,以至于周湾里一时涌起一股做发饼的热潮。大家也不讲规则,纷纷用老窑做品牌,以至于市场鱼龙混杂,老窑发饼质量参差不齐。随着老窑的退热,能够坚持到现在并做的特别出色的就只有一两家了。父亲还说,周湾里的老窑发饼其实都是从一个人那里传出来的,他最先教会了一批敢想敢干的人,然后才有老窑发饼后来的辉煌。

父亲如今也会成为那家老窑发饼老窑边上的常客,只是我没有看到他亲口品尝那饼,倒是做饼的那几位老窑人,反而和父亲聊的多些。有时候,他们甚至请父亲前去指导和面,调酒曲,父亲从不推脱,多忙都会赶去。这些事情,周湾里的人很少知晓,知晓的人也不会在意。

老窑的历史在周湾里算悠长的,老窑发饼在悠长的历史中估计也是众人皆知,我特别喜欢看到的一个场景是:同是周湾人,分享着老窑饼,不必有多少言辞修饰,只是一阵醇香,一抹品味,我就知道,你是在哪里,叶落哪一根。

周湾能够记起来,那一轮从老窑里出炉的幽香发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