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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亭,宛如一朵清莲

作者: 秋野居士2013/02/09优美散文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今宵别梦寒”每次读到李叔同这首词的时候,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许多温馨唯美的画面:长亭内,一张桌几,数斤家醅,衣衫长袖,巾带飘然,数位身影浅斟吟唱,惺惺惜别,他们以天为琴,以地为弦,抚琴而歌,折柳而别,在夕阳中挥手,从此天涯别离。好一幅凄婉缠绵的人生离恨图。但我更想起的是故乡的茶亭。

故乡的茶亭,不是文人雅士表达朋友之间挥手相送的骊歌,它是山坳里流动的一泓清泉。一座低矮的茅屋,静静的座落在乡村的羊肠古道,默默地留守在它一僻之地。宛如质朴的村妇,寡言而矜持。数声犬吠,几次鸡啼,点缀了这座茅屋的韵致。但这声声犬吠决意不是拒你千里之外,而是声声召唤。你无需惊若寒蝉,望狗生畏,一碗甘甜的清茶,一句亲切的招呼,就足够滋润心田。当你独自行走在崎岖的小路的时候,难免脚生寒意,簌簌山风不时吹响,再胆大的人,也不时咳嗽几声来壮壮胆,再加上肩挑背扛,气喘吁吁,怎一个怕字了得。倘若是骄阳似火的时候,或大雨滂沱之际,或暮色四合,能不停顿歇息,心中生满丝丝缕缕的顾盼?哎,要是有个人家歇息就好啊。此时,任何出游的人,离开家的一刻,谁不希望心的溪流能遇上一股春风?别急,一座低矮的茅舍,就为你长途跋涉的停靠准备了家的皈依。来了,就坐坐,歇歇脚,喝上主人煮好的茶,听主人关切的问候。寒暄中,几口热茶下肚,不管是咕咕猛喝,还是小口浅呷之后,小拉家常,嘘寒问暖。顿时,陌生变成了熟悉,冷峻变成了亲切,疲惫化成了温婉如醉的充盈,为你的前行铺设了长长的回味。心,暖暖的,脚轻轻的。一声谢谢,几次回首,为的是在你的脑海中镌刻主人憨厚的笑意。是呀,他简约、质朴,不需要你款款的一次长揖。如云,似雨,来了,去了,只要挽留你做一次短暂的歇脚,彼此浇灌,彼此滋润,就够了。在这乡野荒芜的土壤,植入你的心莲,带走它们滚烫而充满馨香的热气,又何需你浓酽的赞美呢?也许,越简单越真情。人生不就是如此吗,在我们奔劳的驿站上,多希望在心路旁建构几座如许的茶亭,我们的希望一头连在故土,一头浅浅地流向彼岸。

茶亭呢,一般是依山而建,择水而居,也许你定会疑惑,茶来自何方?别急。主人一般选择山的低矮处种植茶树,不施肥,难得浇水,全秉承上天的雨水。谷雨前后采摘,自晒自焙,精心挑选,残存的老叶和枝桠被丢弃一旁,这样茶叶自然就纯正许多了。沏茶的水呢,是山泉,常年不断,清澈中蕴涵淡淡的甘甜。每天清晨,主人就忙开了:烧水,泡茶,满满的一桶,放在门前,摆好茶几,等待过路的行人。熟悉的,陌生的,都停住脚步,口干舌燥中,接受一次山泉的洗礼。通体舒坦,神清气爽。这种感觉惟有在家中才能深切的体会到呀。只要你放下身架,屈尊就坐,拍拍身上的灰,跺跺脚上的泥。一切顺其自然。茅屋内决没有矫揉的笑容,忸怩的姿态,心交给主人就是了。在这样四野无人的山地,有这样一席之地,不正是天籁般的享受吗?你又何需疑惑呢?只要你经历过一次,你的生命的画廊中又多了一幅简约的山水画卷,伴随你的一生。是呀,每当蛰居在家中,喝上纯净水的时候,脑海中,这幅久远的画卷,如闪烁的星,时时跳跃,朦胧而明晰。何时再去那低矮的茶亭坐坐呢?有时突发奇想,但总是没有那股热情,也许,人早就慵懒惯了。

前些年,回乡祭祖。是夜,和家人闲聊起来,儿时的话题自然多了起来。生在乡村的人,即使漂泊万里,家乡的景色不会弃你不顾,一切的朦胧记忆在此刻已如清泉,汩汩而出:濮水,捉鱼,砍柴,收割,山上采摘果实,都是我记忆话语中最亲切的丝丝回味。畅谈中提到茶亭的事情。哦,茶亭?一幅青灰色画卷,如一只山鹊,烟雨空濛地飞来,缓缓铺开。但我知道,二十多年内记忆的颗颗珍珠,都晶莹透亮,色彩依旧,已经幻化成没有年轮的树。那静卧在山坳旁的青色茅屋,不正是我仅有的几粒家珍之一吗?此时再次提及它,那种喜悦悄然生长,冉冉升腾。我不免脱口而出,“那是好地方,小时侯还经常喝他们的茶呢。”

“是呀,我们都喝过,只是,现在没有了。”

“哦?是吗?我不禁诧异起来。”一种失落感如芒刺扎进肌肤,顿然失语。此时,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不想说了。

翌日,早餐之后,我便匆匆返回。这次,我没有选择坐车返程,而是徒步而行,去看看那曾留在我记忆深处的青灰色茅屋,那弥漫馨香的茶亭。

不到半小时的山路,却费了些许时间。现在的山路比不上昔日光洁,平坦。长久的雨淋日晒,路过者甚少,现在已是坑坑洼洼。山路两旁杂树丛生,极为茂密。有的甚至没过头颅,而有的,要用手拨弄才能过去,甚是艰难,但都无法阻遏这份渴望之情。

拐过谷底,转个弯就到了目的地。

寂静,除了山风呼啸,依旧是寂静。但我知道,鸡鸣犬吠的情调已经停留在岁月的边缘,化成了一道无法攒簇的青烟。眼前的一切让我愕然,竟不知所措。

前方不远处,没有了低矮的茅屋,空荡荡的,只剩下四壁残破的墙。有的还残留缺口,仿佛风尘中已逝荣光的老妪,肌肤褶皱,笑靥衰绝,冷落人寰。此时呢,那风景如画的茶亭已是断壁残垣,一片废墟处,草芥丛生。墙头,墙脚,漫生了许多杂草,在风中瑟瑟飘摇,仿佛在诉说什么,低低哀鸣似的。而四周的树大小密布,参差不齐。碗口大的干躯已经表明,它们已经是这里的主人了。见此情形,一种莫名的悲叹渐渐袭来。猛然间想起张衡的诗“望先帝之旧墟,慨长思而怀古”。张衡只是仕途的长吁短叹,那我呢?在这熠熠的白昼,哪里是我凭吊之地?我惟有长久的停滞,任山风吹乱我的衣巾。古诗中“簌簌衣巾落枣花”那是落得个清闲落拓之情。而此时呢?一股激越的乱流奔涌在我的胸膛,隐疼难挨。此时,我多想我的思绪应该糜烂,化成墙角的一方泥土,化成墙内微弱的齑粉,守住悠远的岁月,守住这屋檐下的笑语盈盈。

但我知道,我该流几滴眼泪。咸咸的,长长的趟过我的颐面,落入脚下的泥土中。

但我知道,我应该再走近些,甚至去触摸那坚硬的墙砖,是清凉还是滚烫。

但我知道,我该化身成云,覆手成雨,洗尽所有遮蔽的眼瞖,这幅淡雅的水墨山水画,何时能装裱在你眼帘。

只是,我知道,我该走了,到了我非走不可的地步,任身后的山风肆意呼啸。

茶亭,这悠悠千古中植入的一朵莲花,你馥郁的歆香在冥冥中成了我们相遇,相别的骊歌。我愿在一曲吹萧中,吹奏你的孤败,如我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