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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性淡如菊2012/11/08散文随笔

一夜风雨,天气就转凉,甚至有点冷了。今天是立冬,冬天到来的第一天。季节轮回,由热到凉,又转冷,循序渐进,又这么分明。白天又是一天雨,到晚上仍下个不停。冬天的雨已改了他在秋天时的好脾气,眨眼间便夹杂着冷,夹杂着凄厉,声音也响了起来。

冬天终于来了,带着它的冷,带着它的萧杀,带着它的惨淡。父亲常常说,立冬不下雨,就会冬干。每年我都验证着,几十年都非常灵验。还有大旱不过七月半,也一样应验。原来冥冥中自有天定,一切都在自然中。又是一个轮回,季节竟是如此分明。天变冷了,穿上了秋衣,骑车出去,还是觉得脸上,手上微微的凉。心里有点诧异,天也变得太快了,明明像阳春三月,突然间已是冬了。看新闻,北京前几天,还下了暴雪。北京的冬来的太早了些,我们这儿的冬刚刚好,正立冬。也许历法是照我们的气候编纂的吧,想想也快乐。

天冷了,第一念想到的就是火,第二念想到的就是雪。雪是迟早要来的,不下雪的冬天并不多见。最思念的就是火,冬天温暖的火。一到冬天,就能见到街头巷尾熊熊燃起的篝火,那些做小生意的,开摩托车出租的,也有偶尔路过的,三五成群,任那火苗熊熊而起,温暖着整个冬天。住在城市的楼房里,想那么痛快地烤火,成了我心中最大的奢望。柴火是断然不能烧的,炉火,电火,越烤越觉得冷。空调,那更是没有火的感觉。好思念故乡的火,那是心底的圣火,就是想想,也觉得温暖。

每次冬天回家,父母便立马在盖瓦的空房里燃起熊熊大火,我便端一条矮凳,紧紧靠近腾起的火焰。火焰释放的巨大能量便顷刻吞噬了我。最喜欢一家人围坐在篝火周围,一边聊着,一边往火堆里加大柴。那柴是父亲用斧头将大树劈成的,也有用锄挖出来的树兜,好大一块,扔进去,一烧就是半天,甚至有几天都烧不完的大柴。火红彤彤的,火焰向外伸展,不断吐着火舌,舔热了周围的空气。火焰的中心像炼钢的炉口,光和热不停地喷射出来,耀眼,灼热。火光照亮了房间,灼热了空气,驱散了严寒,心中便温暖起来。那火苗,一窜老高,有的喷着黄焰,有的吐着红舌,开成心中最美的花朵。最喜欢静静望着这灼热的火焰,让强大的热流的渗透每毛孔,灼热肌肤,流进血液,直到每个细胞都随着火焰舞蹈,让温暖流遍全身。火越燃越大,身子越来越热,感觉自己与火融为一体,全身也燃烧起来,发着光,散着热。那心窝也暖洋洋的,感觉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人就是火,火就是人,故乡的火就有这么大的魔力。烤得久了,那火屎便越积越多,通红透亮,像天上的繁星,一闪一闪的,甚是美丽。待大火灼热了整个房间里的空气,身子便有一种出汗的感觉,痛快着,淋漓着,说不出的舒畅,说不出的痛快。慢慢的整个腿,特别是膝盖部分,烤得疼了,一摸,裤子滚烫灼手,便知烤过头了。又把矮凳挪开点,继续烤。火屎多了,母亲便捧来些红薯,放进里面埋起来,半个小时,便可以吃到又香又甜的烤红薯。红薯带着淡淡的草木的芳香,猛一剥开,热气腾腾,馨香袭进鼻腔,原汁原味,胜过街头炉火烤的千万倍。农村的人感冒了,烤一烤柴火,吃个热红薯,就好了。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够神的。

一日三餐,往往是就地架起铁锅,下面是热热的火,上面是滚烫的火锅。原汁原味的土鸡,土狗,腊肉,豆腐,青菜。土得掉牙的米酒、红薯酒。热菜,热酒,烈火,暖洋洋的家的感觉。一家老少围坐一起,其乐融融,这就是幸福。没有什么比冬天的火,更温暖;没有什么比全家围坐一起烤火,更温馨。

故乡的火,是可以过夜的,把没燃尽的柴抽出来,再用厚厚的灰把极旺的火屎一盖。第二天早起拨开灰层,放进大柴,用火钳一拨,吹火筒轻轻一吹,又能燃起熊熊大火。这件事,总是由父亲来完成。初一的火,十五的灯。按风俗每年大年三十是要这样留火种的,十五元宵节是一整夜都不能熄灯的。也有旧时新娘子嫁入夫家,是要跨过一个火盆,说是消灾旺家的意思,现在失传了。

有关于火的记忆,多是童年的片段。那时的冬天特别漫长,也特别的冷。晚稻没割,大地就已经结冰了,人们便用棍棒敲打冰层进行收割。由于没有什么衣服穿,那些冬天就显得更加寒冷。好多人上学都穿着单衣单鞋,我也不例外。有时就在上学的路上就把鞋弄湿了,冻得脚像根冰棍。那时也没有火炉,我们便用破烂了的铁杯做一个,穿上铁丝拎在手里,弄点火屎,加点木材,边走边摇。上课时放在课桌下,下课时赶紧找柴火,拼命转着圈甩,让柴迅速烧成火屎,上课时好没有烟雾。上课还有烟的话,是要被老师扔出去的。如此反复,学校旁人家的园子都被我们钻出了好多大洞。那是虽然贫穷,倒也不觉得冷。自作的火炉,火是小得可怜的,一次仅能烤一个手,且冒烟的时候居多。真正能驱寒的其实就是那奋力的甩,运动驱寒啊。

农村的小孩爱玩火。小孩子们常常扮演夫妻过家家,拿树叶沙子做菜做饭,当然少不了火。记忆最深的是五六岁时,我把挂在墙外的一件蓑衣点燃了,差点烧了我家的茅草房。被我妈救下了,不过蓑衣烧完了,但是并没有挨打。

在野外玩火,那是天天都干的事情。那时候的山,由于大跃进炼铁的事,都变成了和尚头。听父亲说,以前山上都是苍天大树,都被砍了做炼铁的柴。炼什么呢?炼整个村子自家里的铁锅啊,大家没锅煮饭,全部都集中在一口锅里吃饭,便有了公共食堂。听老一辈说,六零年都饿死了好多人,抬都抬不赢。野外无树,只有茅草。小孩子不上学时便天天放牛,六七岁时,我学别人的样,点然茅草玩。可突然一阵风,把半个小山坡都燃起来了。我们几个小朋友一急,便用身子滚动着灭火,火虽然灭了,我的两只小手却被烤焦了,手指手背全烂了。回家把手藏在衣服里,总不伸出来。父母发现了,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我没有哭,够坚强的,幸好并没有大碍。

也有快乐的时候,那补锅的打铁的也往往这时候来。小朋友们喜欢看稀奇,便专注于那铁在强烈的火中溶化成铁水,铁水又变成各种器具。对那补锅打铁的师傅,简直就像神一样崇拜,就在旁边守着,目不转睛,半天都不肯动一下。最兴奋的还是打爆米花,只要他们一来,整个村子里的人便围了过去,轮个儿排队,一连就是数天。那炉底生起的火便是最美的,那爆米花便是整个冬天最好吃的食物。

冬天来了,好怀念故乡的大火,它像阳光一样温暖着我。一想起它,心中就不再寒冷。好怀念那火中的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和火里爆出来香甜松软的爆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