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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秋天

作者: 朱建锋2011/11/24优美散文

故乡的秋天

朱建锋

故乡咱啦的秋,如同南国高原上大多数地方的秋一样,当九月的凉风浮光掠影般抚过咱啦山水、草木、虫鱼和鸟兽的时候,村庄和土地就染上了一片黄橙橙的金色,这时,隐藏在大山深处的老人就面带笑容地通知人们讯息:咱啦的天空、大地和湖水,以及所有的生物,都已经入秋了。咱啦这片土地上的某个深处,一直居住着一位智慧的老人,雪白的须发,皱纹深深的面孔,衣裳朴素但洗得极为干净,始终面带着慈祥的笑容……我从没有怀疑过,这位老人的存在,因为自小我就生长在这片情如母子、温情而厚重的土地上,接收了它所有文化及风俗,如此,我对它的灵性深信而不疑。

咱啦的秋来得静,来得轻,来得猝不及防,通常给人一种“忽如一夜春风来”的感觉,比如昨夜还热呼呼的泥土,翠绿色的树木和青草,一片片绿里透青的谷物,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全变化了,泥土瞬息间由暖变凉,草木露出凋零的端倪,谷物暴露出泛黄的秸秆。咱啦的秋与其他三季泾渭分明,只要秋风刷过的地方,枯叶衰草漫天遍野,纷飞如蝶;只要秋水淋湿的地方,整个秋季甚至整个冬季都是湿漉漉的;只要秋天的气味染过的地方,到处挂着黄橙橙、沉甸甸的果实,解孩子馋嘴,安老人盼望收获的心灵。

我家住在咱啦上村,离一个叫本驽的深箐最近。本驽的秋天是令我极为难忘的,它如同一只稀罕的大鸟,带着我的梦四处遨游,让我识破野土瓜最容易栖身的田埂,让我知道土蚕与树蚕如何辨别,让我识得飞蚂蚁的生存与习性,……本驽的秋固然美丽,但如果能够从春耕讲起,那是再合适不过,如锦上添花了。

春天,布谷鸟满山满箐的开始啼鸣了,农人们也开始不分昼夜的忙碌起来,什么耕地,点包谷,撒荞籽,撒农家肥,……这一切忙完之后,包谷一般都需浇水的,本驽上方有个坝叫动作坝,咱啦人自改革开放以来都靠它来养活,比如浇包谷水,放秧田水,平时村子里面喝的井水,都无一不跟它有密切的关系。因此,在本驽浇包谷水极为便利,我常常充当引水的角色,负责丈把长的胶管口不让泥巴、石子和枯枝败叶阻塞,还有大沟里面分去胶管那边的水不宜过大也不宜过小,大了容易阻塞管口,小了不够一管子水管中就会有气泡,其实这是一门不仅仅是技术可以称得上是艺术的课程,只有日子久了才能准确地掌握它。夏天里,包谷长高了,除草、施肥、杀虫、薅地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就来了,家里边的牛、猪、鸡、狗还需伺候,称农忙季节真是名副其实。接着送走整个天地都湿漉漉的雨季之后,在某一天突然就进入了秋分。

秋雨将至,本驽河边的农作物和杂草的籽种开始鼓起来,一串一串,一团一团,饱嘟嘟地,坠在单薄的枝头,大意得很。秋雨是淋不湿大地的,纷纷扬扬一阵子之后便很快被风吹干,通常,雨后天晴的本驽的秋天,像一个千年一遇的美人,满地成熟而含笑的土地是她美丽的容颜,高远透澈的天空是她干净的眸子,一股股清凉的山风是她温和易近的脾气,那一山的草籽和果实,是她饱满圆润的身躯,美丽极了,迷人急了。当秋风扫过几次本驽深箐的时候,所有的谷物都成熟了,农人们都背着竹篮,把金黄金黄的包谷一个一个从本驽背回家,当然,还有一张张圆圆的向日葵,一个个圆不溜秋的大南瓜,还有一串串饱满的长豆角……然后便开始收包谷秸秆,收拾田间地头的枯草枯藤,这时候最积极的要数邻居家的三爷爷了,他是一位退休工人,已经七十多岁了,但平时上山放羊,下地干活什么的都能做,最不可思议的是,前几年他能在杀过年猪的时候生喝猪肚子里的猪血,说那东西补身体。三爷爷尽管很老了,但身体清瘦,精神饱满,他总爱在秋收完以后去本驽自家的地里放一把火,目的是烧掉杂草以肥农田,小时候我很愿意跟他去放那一把火,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总之就是喜欢去看。

秋雨绵绵,笼罩在本驽上空,田间地头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各家地里都已经撒下了麦种,只是麦子还没有发芽,这时我的心也跟着空荡荡起来,是什么原因呢?也许是因为农人们将要离开本驽很长一段时间了,待到年后才需来收麦子了吧。也许,是因为我不需要再去引水浇包谷了,也许是因为我再也不能刨野土瓜,再也不能捉树蚕,再也不能跟着三爷爷去放那一把火了,也许,主要的原因是我再也不能牵上我家的那条老耕牛,去本驽放牧,再在放牛的空档里看点闲书,或者,更重要的是,秋天要结束了,一年中从新春的活跃到深秋的沉寂要告一段落了,因此我的心也沉了下来。对了,应该是这样,毕竟我的全全部部都是四季赋予的啊!

深秋在即,咱拉的河水静静地流淌,摸着河岸,摸着河里的石头,荡荡悠悠向勐果河远去,秋虫已经被大地禁言,沉默在黑土地里,我闭起眼睛感受,秋在我心里分明还一息尚存,只是我想,秋的结束不会和秋的到来一样,在瞬息间幻灭吧?然而我想,咱啦的秋与冬之间的关系永远是那么模糊的,它们从来就没有严格的界限,因为他们是兄弟,是寸步不离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