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

谁也讲不清楚，为什么我拉着个脸，只有我知道，是因为午餐缺少一碗面。

我是北方人，对面情有独钟，不晓得从啥时起，大概算与生俱来吧！

我还在娘怀里揣着的时候，就会张开小嘴，舔食一根面条。那面条光滑细腻，是娘从锅里精心挑选来的。爹说，看你那样儿，放着奶不喝，单稀罕那面条，穷命哦！

我五六岁的时候，就喜欢坐在门槛上，端着粗糙的瓷碗，呼噜呼噜喝面条。面条是娘做的，很好吃。我吃得脑门冒汗，两通鼻涕耷拉成线，顾不上擦，忽地断了，滴在鞋面上。

娘是公认的巧媳妇，她做饭有将军范儿。那些面，任她调遣驱使，服服帖帖，让成啥样就变啥样。

绿豆杂面、黑豆面、红薯面，隔三岔五出现在案板上，经过兑水、搅拌、和弄、揉搓，成一面团。擀面可是个力气活，单是咕咚咕咚那响声、那节奏，就不是轻易掌控得了的。

我中学走读。每每中午快放学时，胃就撑不住了，咕噜咕噜闹腾。那时就想娘的一碗面。放学铃一响，飞奔而去，奔向那碗面。

娘已将面擀好，站在门口张望，等我仓皇而来，面才下锅。三五分钟，一碗捞面出锅，拌以酸菜，味道绝了，顷刻下肚。我打着嗝儿，心满意足，啥也不想了。

后来住校，米饭成了主食，我那个不适应呀！尽管雪白的米，鲜亮饱满，视觉上丝毫不逊于面，但我总是从心里、从口感上排斥，单想念家里那一碗面。于是有时候，我会在周日，来到街上的食堂，掏出一块五毛钱，对掌勺师傅说：老板，来一碗面！

不消一会儿，面来了。那是牛肉烩面，碗面上很丰富，海带丝、牛肉片、青菜叶、芫荽，再滴上几滴麻油，活色生香。久违的面，我吃得投入、痛快。尽管没有娘做的味道，但我觉得，平生拥有一碗面，就是幸福的。

生活在不同的场景中切换。娘老了，擀不动那一碗面了。我在城市安家，逼仄的空间，也搁不下一幅宽大的面板。更真实的是，没人愿弯腰躬背哼哧哼哧去擀面了。想吃面，工业化的机器也可以包办，只是缺少了那种原始的神韵。

再看，街头的大排档、大饭店，都是山珍海味任人胡吃海喝。一碗面，从嘴里说出就带着尴尬的意味，且不说服务员的不屑，店家没啥赚头，也就做得更敷衍、更潦草。

一碗面，就此搁浅在时光里，成为我无尽的想念。抑或，是缘于它带着岁月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