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汾泉河
一
一粒雪子,在九天凝望,或止或舞或散或聚或迢遥或流觞……在古召陵岗寥廓的苍穹,轻驾祥云,把岁月的光芒恣意挥洒,呈现,展示。
一滴水,在泥泞的印脚里抬头,作匍匐状,作深思状,作不朽的挣扎,来完成最后的涅磐……
高过故土的不仅仅是一具肉身,还有坚硬的骨头,婉转的血脉。在厚重的埃尘里站直了身体,须发飞扬,神情激越。
涓涓细流,打着黄土地倔强的质朴的深沉的底色,用最美最华丽最璀璨的舞蹈播放精彩的故事。向东!向东!东方有千山万壑的落寞,任你一马平川;东方有浩帙繁卷的喧哗,由你浓墨重彩;东方有水天一色的苍茫,等你九九归一。
世界留出庞大的空间给你,而你却从容地装点花鸟、羊群和村庄。舒展,温润,在稼穑的清香里,静静移过每一寸光阴,把飞翔留给了天空和路途,把含蓄交给了堤岸和土地。
淙淙的脉管,鼓点和着诗意的韵脚起伏,不见烟雨浩渺,不见落霞与孤鹜齐飞,只有舟首老
艄公没有修辞没有修饰的号子,只有粼粼波上月光洒下的清辉醉人眼眸,只有一只凌空的白鹭诵读你内敛的心音。
余音袅袅。柔波无痕。
我承认,沸腾,繁华,汹涌和霸气都与你无关。你的世界在悲壮和热烈之外,你的向往只属于云朵、清露和谷雨坠落时的一场茶叙。
二
牛犊寨,偏安于时光一隅,尘烟远去,斑驳的印痕在青石桥栏上深深浅浅。放鸭老人早已谙熟了一舟渡水,在细雨里,在碧波上,在柔风里讲述年轻的过往,看世事的沧桑。像一首俊逸洒脱的唐诗,在浩荡长卷里写意着北国的江南。
鸭群随意排开,追逐着鱼儿和水草的踪迹。欢快的鱼儿跃出水面,倒挂在一叶嫩荷之上,静待倾听的垂怜。水草张开那片青色的叶子,透析季节的清爽,独享一片静谧。
逡巡不前的水波,人眼眸轻泻饱满的诗意。岸边驾辕的白马在平仄的夜色里静默了嘚嘚的蹄音,种子在泥土里生机萌发。春潮带雨,雨润万物,手执桨板,拨开虚无和繁杂,偕一川春水入眠。
河水的涨落,青石桥虽然不语,亦了然于心。牛犊寨见证了历史的流转,荣枯与悲欢只留一片空白,深嵌于河畔。
一盏茶香,氤氲缭绕,在午后的街角淡然漂流。对弈的老者,手捻银须,微皱双眉,在一方小小的棋盘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一滴水韵,如繁花的幽香,弥散轻漾。静默,是一种情怀。牛犊寨,成为汾泉河完美的注脚。
三
一只游离于诗行之外的白鹭,带芝兰之气,绕过节气的峻拔,掠过河面,止于高高的云端。如满头青丝间绽放的一朵朵梨花,低调的绚烂,深沉的张扬……寻觅,破解,企图打开一枚珍藏在青花瓷里的暗语。
河水,以玲珑之心临摹,丹青妙手在删繁就简处落笔。一身白色的羽衣,穿越千年,终和漂碧的往事相遇。去年,经年,流年……不知多少华年,都在浅吟轻唱的歌调中成了陈年。
一条不动声色的河,轻缓过错落有致的岁月,将一座小小的鹭园纳于衣端。临风起舞,鹭翔云天,便有了几多柔情几多轻叹。淹没,覆盖,辗转……零乱了一串温婉的橹声,淡忘了月下欲说还休的牵念。
在等你到来之前,一定要打开尘封已久的誓言。坐在一只白鹭飞过的河湾,等待。
水色续写相遇的欢悦,且听柔韧、断肠的一声鹭鸣,清一色的烟雨已远在千里之外。
四
风吹芦花白,节气的热身一抖,便零落成一场浓秋。
平沙飞雁栖,嘶哑的和鸣一奏,就奔放成一册华章。
秋分三处月,一处给了家园,一处给了父母,一处就还酹暮秋的汾泉河水。单单是为了你来?单单是为了一场期待?月光不言,已洞悉所有的沉默,沉默诠释清淡的离愁,把壮丽和奢华一一铺陈。只有在故乡,只有在汾泉河,才能看清最真实的自己,月影徘徊的清丽,满腹郁积的倾述,除了你,说与谁听?
静美的月色,不染纤尘。
澄净的月色,微澜不惊。
光和影低语,款款的心曲缠绵。平添一份不问前缘的安然。一切的飘忽和曲折都安于内心,多少荣辱和成败都陶然忘怀,虔诚近乎一种痴迷,绝世而遗立。
在今晚,趁月色尚未迷离,请披一身月华归来,沿着汾泉河折折曲曲的走势,抵回心的家园。摇落满头的白,在今夜凝结成冷冷的霜。
月下的汾泉河,柔美平和,像童年,像暮色里初绽的雏菊。风过,乡愁隐于旷野的高远,仿若母亲一声低低的轻唤。月光里,和梦境相逢,只一滴碧水清流,余生就诗意般芬芳。
五
一条河,一条生命的河。
一条河,一条流经故乡的河。
它原本属于我的父辈的父辈们,在辽阔的大平原之上静静流淌,它赐予父老多少代幸福和安康。涤去私欲和邪念,滋养善良与平和。日子,因为它而葱茏润泽;幻梦,因为它而古朴生香;家园,因为它而五谷丰登。
一条河,绕过了平庸,就开始变得勇毅自信,温和的时光清浅悠然,矢志不渝的流淌中不忘初心,跌跌撞撞,也要向东!
一条河,可以不那么汹涌,迤逦而行,也可以叩响大地的凝重!
一条河,可以没有摇头摆尾的气势,即使一直低低地匍匐,也足以向世界证明自己不凡的气宇!
水流千遭,终归于海。
静静的汾泉河,一路向东,将涛声收敛,将澎湃深掩,握紧五月的风声和麦香,铿锵前行。
静静的汾泉河,没有忧伤,不言悲欢,悠然淡然超然,走过每一个黄昏,奔赴一个又一个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