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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禁锢的爱情

作者: 田大安2010/11/24短篇小说

1越过封锁的幽会

入夜以后如果没有特别批准,任何人是不容许随便离开炮楼,而我此时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村姑凤翠一定在预定地点等待着我,我必须去赴这样的约会。对女人产生这种感觉对我还是第一次,整个人仿佛中了邪似的,我脑子里尽是凤翠的形象。

炮楼的圆形大厅就是我们宿营的地方,两排齐整的通铺,随着墙壁形成的圆弧,作扇形陈列,十多个人横躺在各自的铺位上。我翻了一个骨碌,用双肘支撑起脑袋,在床铺上观察了一会,在紧密相邻的床铺上,我的兄弟们均已入睡了,鼾声与梦语时而传来。日本人在另外的营房里,他们也许不会发现我的外出,而对于我来讲,如果不被龟田队长亲自撞见,不会有人阻挠我的自由。我大大方方地坐起来,把被子理成条状,像是依然有人躺在里面。我穿上裤子和衬衣,把作为制服的外套搭在肩上,我准备了一个借口,如果有人问我出去做什么,我将说我外出蹬茅坑去。当我离开房门的时候,明显没有人发现我离开了床铺,这个小小的胜利鼓舞了我。室外,空气有些凉意,我忙把那件外套穿在身上。

沿着探照灯扫射过去的光芒,越过铁丝网的分割线,可以看到建在土丘坡脚的青砖小楼,那个青砖小楼就是张嘎庄的祠堂,在小楼后面更远的地方,有一些稀稀落落的村庄,一色的土墙垒起的屋顶覆着茅草的房子,只是高矮不一,这使得那座祠堂除了我们的炮楼以外,是这儿最像样的建筑了。此时看去,远处的村庄只是一条条魆黑的影子,形成曲线形的模糊轮廓。在炮楼的岗哨上有两个士兵正在值勤,我必须小心,谨慎一些,在深夜私自外出如果让他们抓住,容易惹出麻烦,甚至还会会受到严厉的军法处治。即使,像我这样的小分队队长,如果没有得到龟田的容许也是不能够在夜晚随便外出的。我压抑心中的焦躁与不安,我的渴望胜过我的恐惧,我知道我不应该让凤翠失望。在探照灯的光芒过去以后,我快速地向铁丝网那个豁口跑去,然后在探照灯再次回来之际,迅速匍匐在地。在两次的急速奔跑和匍匐之后,我来到了铁丝网的近前,白天巡视的时候,在那儿我已经预留下一个仅够一人通过的豁口。我缩紧身,像蠕虫那样滚动着爬出了出来,外面就是一个自由的世界,我很庆幸警犬和岗哨上的卫兵都没有发现我,离开铁丝网的禁区以后,我感到一阵欣喜,觉察到爱情已经在不远处等待着我。我飞速地向小楼的方向奔去。

在炮楼前面的也只是一条两米来宽的泥质公路,但这已经是连接各个村落的要道了。公路上有两股马车留下的深辙,和雨天形成的大量凹凸不平的泥块,使我的匆忙行走变得有些艰难,因为在不出一里地的时候,我已经重重地摔了一跤,嘴唇磕在僵硬的泥块上,以致口中一直有一股血腥味儿。在这寂静的夜晚,偷逃出来的担心受怕和对爱情的渴切,使我心怀忐忑,步履匆忙。在公路的两旁长满了庄稼,在夜风的吹拂下不停地摇摆。田野里不时是传来各种各样昆虫的叫声,这使我心中不停地产生惊悚。

当我来到小楼的近前,一位瘸腿老汉正倚在墙角撒尿,在他看清我以后,他对我努了努嘴,口中嘟嘟嚷嚷地说道:“……在楼上等着呢!”

我跑步冲进楼梯的堂间,顿觉香雾缭绕,有几柱香矗立在一只瓦瓮里,一枝红烛挂满了泪花,火焰昏黄而摇摆着。在堂间的一侧有一个窄窄的木质楼梯延伸到楼上。我刚踏上第一级楼梯,就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伫立在上面的楼梯口,我知道那就是凤翠,显然她也正在迫切地等待着我。她看到我以后,平伸出一只手来迎接我,我连忙跑上楼。楼间一遍黑暗,她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去,我跟随她来到楼上靠东面的那个房间里。

凤翠放下我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划着。在那样的黑暗里,我并不怎么期待光明,我轻轻地吹灭她手中划着的火柴,然后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和心情抓住女人的手,我觉得她的手那样温热、柔润。我的举动促动了她的抵抗,她轻声地说道:“我需要点亮灯,免得瘸腿大爷疑神疑鬼的。”我知道在这样的时刻,作为男人应该拥有自己的主见,不能完全听从她的,我便依然抓住她的手不放。“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兀自说道。

“你不要这样,咱们一见面就这样,不好。”凤翠多少有点忸怩作态地说,“并且,这里是祠堂,不是对先人不敬吗?”她挣扎着,似乎我的举动并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我管不了这么多,”我说,“我冒着危险从炮楼里溜出来,就是为了见你的。”

“……我约你出来是谈心的,”凤翠说。

我不管她怎么说,我紧紧地攥住她的手,她的手慢慢安静下来,不再作无谓地抵抗。她终于耐下心来,睁大眼睛出神地看着我的脸。外面的暗黛的亮色通过狭小的窗户进入房间里,远处炮楼上的探照灯时不时也会送来一丝光线,掠过房间的窗户玻璃上面,形成明亮的反光,使我不是能够间断地看到凤翠略带红晕的脸孔。

静寂中,我能够感受到凤翠的心跳,渐渐地我把嘴唇去触及她的面颊,然后两唇相遇,第一次的湿吻使我增进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在长久的亲吻之后,我的身体逐渐舒泰起来,但是,头脑中先行占有的欲念遮掩了身体最质朴的感受,我突然躬身把她抱起。我的器官并没有完全苏醒,我期待中的兴奋感并没有到来。我的鲁莽行动似乎是对自己无奈的遮掩,有点形而上学,流于一个仅仅为了向对方表达的形式。凤翠用双手吊着我的脖子,抬着头惊异地看着我,在黑暗中,我不知道该把她放在什么地方,渐渐地凤翠的双脚从我的手里滑落下来。我的鲁莽举动,使我回到新的现实,我需要等待一个时机,慢慢地消除自己的紧张和思想中预设的阴谋。在站立之后,凤翠松开拢在我脖子上的手,再次掏出火柴划着,然后点亮了一截放置在窗台上的残蜡。

在烛光的照耀下,凤翠的脸上一遍赤红。她的头发稍显蓬乱,灰色的短袄使她显得十分饱满,掩盖不住她那青春期的秀丽。同时,我看到这个房间陈列极为简陋,白色的墙壁上镶嵌着几幅老人的头像,我猜想那些正是张嘎庄已经死去的先人,他们的面孔呈现出隐忍与安宁;房间的地面上也有些混乱不堪,那儿有一门板平放在地面上,上面覆盖着的床单早已破旧不堪,缀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一本纸张发黄的张氏宗谱,放在木板的一头。在一侧的墙壁上,还有几块木板支撑的矮柜,柜子上胡乱地放着几本线装书,我想,那笃定是瘸腿老汉的消遣的读物,整个房间除了一把破旧的木椅,看不到任何温馨的装饰。

凤翠重新拢住我的脖子,把脑袋伏在我的肩上,愔愔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搂抱着站了一会,我的手一开始去拢她的头发,然后轻轻地沿着她的后背向下滑,然后停留在她的臀部。她的臀部凸翘起来,正好承当我手臂的重量,我缓缓地用嘴唇去接触她的面部,她并没有抗拒。然后,我抱起她,我坐到那张椅子上,让她斜坐在我的腿上。慢慢地,我对接吻和搂抱这样的事感到厌烦,我的手逐个地解开她外套的纽扣,伸进她的贴身内衣里,抓住了她的乳房,并在两个乳房间摸索不止。她的双眼微眯着,显示出羞涩而又沉醉的神情。

“你和日本人一起住在炮楼里吗?” 她轻声问道。

我点了点头,而我的手掌在她的内衣里由一个乳房转移到另一个乳房。在先人们目光的窥视之下,我的器官被欲望所充满,我觉查到青春的气息在我的体内开始骚动。

“……小日本的,你们都是坏蛋。”凤翠轻声轻气地骂道,同时,她的脸上洋溢着轻佻的笑容,有一丝妩媚的光芒掠过她的脸,呈现在这诡异的氛围里。她的内心无疑也已春光荡漾。

我知道我是个坏蛋,可是此时我沉醉在那种异常温馨的感觉里,她的乳房那样圆润、坚实,通过我的手掌的爱抚,给我带来难以言说的快慰。渐渐地,我的下体也坚挺起来。我把她平放在那扇覆有床单的门板上。我慢慢移动我的手去解她的裤子,她睁着大大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突然猛烈地将我的手移开,用双手护在耻骨间,拒绝我的深入。

“怎么啦?”我问道。

“这个……不行”,她说。

“……为什么?”我一时找不到任何宽慰她的话,只是傻傻地问道。

她将眼神再次挪向墙壁上先人的画像,“他们在看着,”凤翠说。

我的手用力地去移开她护在耻骨间的手,可是我难以把它们完全移开,因为,在我瓣开她手的一霎那,她又会迅速地回防过来。我只好把她的一只手臂强行压在我的膝盖下面,这使她感到有些疼痛。她叫嚷起来:“……真的,今天不行。”

“为什么?”我将我的膝盖移开,使她的双手得以自由,她继续将双手护在耻间。但是,我的欲望已经起来了,这使我不能够理智地理会墙壁上那些先人的画像。他们的神态已经属于过去了,他们隐藏在虚无的历史之中,阻挡不了我升腾起来的欲望。

“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再说,如果你不要我……”凤翠轻声说道。

“我要你,”我像见到鱼腥的猫儿一样,馋涎欲滴地对她说道,“我肯定会要你。”

“你恨日本人吗?”她一骨碌坐起身类,突然问道。

我对她的爱情剑拔弩张地显现在我的肉体当中,在这样的时刻,我惊异她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为什么在人类之爱到达颠峰的瞬间,她会提到另一个字眼:恨。我一时迟疑起来,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问话。我曾经是恨过日本人的,我的嫂子文霞就死在日本人的手里,我参加伪军那也是不得已的事情。我之所以不能够继续读书,那确实与日本人的入侵有关。那是一九三七年冬天的事情,吴淞防线失守后不久,就有一伙日本士兵进入了我的家乡陶吴镇,有一天,几个日本人流窜到我们村东头的那个旧庙附近,有三个女人在旧庙里遭到他们的围堵。我塾师的女儿凤翠那时才十五岁,遭到了日本兵的奸污。当然,另外两个女人也没有幸免,一个是我大哥的女人,文霞嫂子,过门还不到半年;另一个是已经说好婆家待嫁的女孩子,我现在只知道她小名叫阿香——她家复姓皇浦,在我们陶吴镇是孤门寡姓,原本就没有多少亲戚,也受到本地大姓宗族的排挤——她是在遭到侮辱以后唯一活下来女人——她在被日本人奸污以后,当然原先说好的婆家不再要她做媳妇了,后来听说,她的父母带着她投奔城里去了。塾师的女儿凤翠因为执意反抗,被日本兵奸污后刺杀了,刺刀在腹部戳了进去,据说,收尸的时候,肠子流了一地。我的嫂子文霞是在旧庙后面的山坡上上吊死的。如今,后殿村边上的叫“二贞女墓”的,埋得就是凤翠和我的大嫂文霞。凤翠的死使我的塾师不能再教书了,那件事使他变得有点疯癫,整天拿着刀在村里找日本人,而每有日本人真的进村的时候,和他同一家族的人就提心吊胆的,只有把他反锁在屋里,怕他跟日本人惹出事端来。人死不能复生,人们都这么安慰我的塾师,也这么安慰我家人。人们对这样的事件似乎总是在忍耐,只要事情不落到自己头上,似乎再大的屈辱都能够过得去。再说我大哥,老婆死了以后,就跑到外地去了。我的那个塾师最后没有砍到日本人,倒是把自己给砍死了,确实是十分凄惨的事情。他在自己的身上砍了十多刀,躺在玉米地里,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发臭了。村民们用石灰和草席把他裹起来下的葬,下葬的时候连头发胡须都是白白的。

凤翠的话无疑使我内心一颤,我嗫嚅起来,半天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来。我知道我的回忆使我被蒙蔽已久的耻辱感再次笼罩在我的身上,我原来以为我的脸孔早已失去作为中国人的尊严了,但在爱情到来之际,尊严感像一个蜡制的面具一样摇晃在我的面前,我发觉我需要抓住它,把它贴在自己的面目之上。凤翠眨巴着眼睛打量着我,我知道在某种程度上她清楚了我的处境。

“政府军不是连首都都丢了吗?咱们中国哪有力量抗日呢?”我言不及义,擅自说道,“……谁叫咱们的政府不争气呢!”

“那日本人能长久吗?”

“怎么长久不了?”汪伪的奴役思想影响着我,作为最底层的一员小兵,我无法独立判断抗战的最终结局,这使我对自己的国家或多或少失去了信心,以致稀里糊涂地跟日本人混在一起。凤翠把脑袋伏在我的肩旁,眨霎着惊异而鬼灵的眼睛,但是,质朴与狭隘使她更难以有清晰的是非判断。无疑,她期待着我的阐释,我便说道,“狗日的小日本,他们必须以华制华,在咱们中国的国土上,还得依靠咱中国人自己管事呀。”

我对日本人的恨与依从,使我发觉我命运的尴尬。我没有枪杀任何一位中国人,这是我常常引以开脱罪责的借口,可是替日本人催粮与维持治安之类的事务,同样为我带来耻辱。

“可你们伪军也欺负中国人。”

“政府军也是要纳税的呀,不管谁当政,反正老百姓都得遭罪。”我说。

我刚刚生起的兴致消逝了,凤翠过来搂住我,我们双双坐在地下的门板上。“你是怎么当上伪军的?”凤翠忧切地问道。凤翠的问话使我陷入并不久远的回忆……

2加入行伍以前

“三仔,跟我去当兵吧,”有一天家在县城里的表哥李文炜到我们家来,对我说道。那年,我十六岁,但是已经能够犁地耕田了,我们家那时拥有的耕田不多,虽然,我父亲和二哥都是个像样的劳力,但是,我还是能够独自担任一些农活儿。我在乡下的私塾里毕竟读了五、六年的书,大体也认识一些字儿。但是,一九三七年,日本人攻下淞沪防线,便向首都南京一路掠杀。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当的是那方面的兵,反正少年气高,不想赖在田间地头终老此生,很希望到外面闯一闯,所以,我表哥一提议我就心动了。

我表哥李文炜是个能耐人,他的精明在方圆几里是出了名的,他是我舅父的唯一的儿子,而我舅父这个人也是一个能走江湖的人,据说他在各方面都有人脉。他在上海等地做什么生意,混得比较顺溜,反正在那时是人模人样的,我的舅妈是他的正娶,后来,听说在他在上海也有一房老婆,只是老家的人并不知道。我的舅妈也不管那些,只要他每年能够定期给家里寄钱,就不理会他在外面的事。据说,他本人跟宋子文先生关系比较好,那也许是他自我吹嘘,人家怎么能够看上他呢?他的生意哪能够跟人家宋家的比?再说,后来他也给伪县武装队送钱,这使人根本不知道他趋向于哪一边。现在看来,他本来就是左右逢源的人,原本没有什么立场。但那时我的舅父在我们的眼里就是我们人生的楷模了。

对于当兵,我父亲没有任何意见,我父亲是老实的乡下人,见识比较浅,为人比较木讷,平日里说话也比较少,只要自己的家人有口饭吃就不会有任何其它的想法,只是一味劳苦,起早贪黑地瞎忙乎。我嫂子的死给我母亲带来很大的惊吓,再说,大哥的外出使她一下子苍老许多,但是她还是心怀希望的,虽然担忧更多一些,总是每日向家中供桌上供奉的佛像和故去的先人画像祈祷。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炮灰。后来,是我的舅妈出面说服了我的母亲,我舅妈说部队里有我舅父的熟人,会给我和表哥以照应,再说,男孩子就应该让他到外面混,不能够像牛马一样被拴死在那几亩瘠田里。反正家里的农活有我二哥和父亲,我在家也大多时候也闲着,捞不了几个铜钱,我母亲才慢慢地由着我当兵去了。

我当兵的事儿确实是我舅父李泽凯张罗的,他让我跟表哥李文炜一起去当兵,后来我猜想还是有他们自己的打算的,他们当然希望我和表哥能够相互照应,有个帮衬,至少在部队不会被别人欺负。至于,我表哥为什么不要求和我二哥一起去,可能因为我二哥这人继承了我父亲的秉性,不那么灵光的原因。按理,那时候我二哥比我更有武力,魁伟粗壮一些。那是汪伪南京政府成立后三、四个月的事情——当然,汪伪只是别人这么称呼。

日伪县长是我的舅父的朋友,也是伪“维新政府”在我县成立的绥靖军游击司令,与安清会等帮会联合成立了常备队。我和表哥李文炜首先加入县武装常备大队,常备队统属于京畿司令部,司令就是朱镛祥。常备队第一期招募的总共有八十六人,我们被变成六个个小分队。起先,我和我的表哥被编在不同的小分队里,我的舅父找到那位张县长,通了路子以后,我被调到和我表哥同一个小分队里。这使我认识到,即使在军队里,人脉关系依然能够左右一切。成立武装以后,我们经过两个半月的集中训练,记得有一个来月的时间,我们被集中到土桥的山野里进行训练,训练的无非是一些军事基本技能。军事训练回来以后,我的表哥被提升小分队队长,我成为我表哥手下的一员普通士兵。加入这样的武装以后,发给每个人一支长枪,当然小分队队长以上的配备了手枪。我表哥李文炜就得到一把手枪。背上长枪以后,佩戴手枪就成了我的梦想。

当我知道我们是日本人扶持下的军队时,我私下跟表哥李文炜讲,我不想给日本人卖命,我嫂子就是让日本人给糟蹋死的,我能不记恨吗?我表哥李文炜劝我说道,我们跟着的是朱司令,并不是跟着日本人的。即使,给日本人干事也只是敷衍他们,难道会真心实意充当亡国奴吗?再说,在我们县内朱司令的力量最强大了,远比那些帮会要强,也更能够站住脚。不管怎样咱们也是被叫做“政府”的人,只要是“政府”多少也错不了。如今,蒋介石的那个政府我们想参加也参加不了。这个“政府”,我们还是待着好。再说,我爸也是个走南闯北的人,他不会把我往没有前途的地方送。日本国就是比咱们中国强大,只要日本倒不了我们也就倒不了,就连汪精卫这样的国防最高主席、国民党副总裁也认定中国必败。中国的形势不是我们暂时能改变的。事还是由人来办,日本人在我们中国也还得依靠中国人来办事儿,凡事还是依着我们点,这叫“以华制华”,他们不是也说了吗?这和我们老祖宗的“以夷制夷”是一个战略思想。

后来我想,既然我已经兴致很高的离开家,一度还跟自己的母亲闹得不痛快,也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家种田呀,只能先在县武装常备队混混吧,待到有好的去处再另行打算。于是,我们就这样和其它人员一起,白天在县境以内的各个乡镇晃悠。晚上,我们就驻扎在县政府边上的一个大院里,大院里有十多间平房,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床儿,一统地打着地铺。当然,跟正规军也没什么不同,门外也要安排两、三个人轮流站岗儿。

在县武装常备队的支持下各乡镇成立维持会,地方武装成立当时日本扶持的主要力量,汪精卫在国民党内没有多少可以调配的军队,我们加入县常备队就是为虎作伥。常备队的各个小分队各自负责几个乡镇,听从朱司令统一调遣。各小分队轮流下乡维持治安。一帮人个个带枪,县城里的以及下面各个乡镇的地痞、流氓也敬我们三分。当然,见到一些欺行霸市,我们也会插手管一管,刚开始也觉得自己还像个人样儿,自我感觉很威风。后来,就逐渐跟那些不同的地方势力混熟了,大家也就互让三分。只要没有大的厉害冲突,同顶一块天脚踏一块地,各人留口饭吃。当然,最苦的只能是老百姓。谁***管老百姓死活呢?虽然,我们以“政府”的名誉游荡乡里,也会顾着“政府”的声誉,做事好歹还是有个收敛的。但是,白吃白占的事情也有。如果是到下面的乡镇,在人家吃饭或者小饭馆吃饭,肯定是没人敢要钱的,有时候,我们诚心诚意地给钱,对方也不敢要,其实大家都知道那些人嘴里热忱地很,可能心里还恨着你。生意人和种田的人个个图个安心,咱中国的老百姓真叫一个怕事儿。其实,越怕越来事,你怕事儿,事儿就来找你了。甚至,有时候这政府比黑帮流氓更黑。其实,政府与黑帮本来没有本质区别,只是政府照顾的摊子大些,收起税来也冠冕堂皇罢了。至于收来的钱怎么用,老百姓从来不管,当然也不敢管。这个就使政府的权限显得很大,可以径自胡作非为。有这么一回,有一个流氓把一个黄花闺女给睡了,愣地还搞出肚子来。孩他爹找上门来,那个小混混还不认帐,对老头儿动粗。在我们常备队的干涉下,那个小混混答应娶那个女孩子,后来没几天就把女孩迎过门来。娶亲的时候,那个地方小混混还请我们去喝喜酒。老百姓不独立呀,只是倚仗着政府。喝酒的时候,那个小混混也是有帮派的呀,来了一大帮地痞、流氓,我表哥也不愧为县城里的大户人家的,本来也就跟各条道上的应付惯了,所以也倒结交了不少地方势力。

记得是第二年春上,朱司令与邻县的汤司令因为争两县边界的地盘闹出矛盾来,在土岗发生了火并。双方出动两、三百人,我们分队负责从侧翼接应,那次我们县常备队死了两人,还有几个终身残疾,我表哥表现出应有的精明,保全了我们小分队,在对方处于颓势时发动了英勇的攻击,抢着了风头还没啥伤亡儿,要说战场上的胜败就在那瞬间的势头上,刀枪并使,整个儿不管死活,在那当头也不知道害怕,事情过后,回想起来才感到两腿打颤。死人撂在那地上,对方死了七、八人,受重伤的也躺在地上号哭,真的比较凄惨。但日后这类事情见多了,对人的死活也就麻木了,生死也常常悬之一线,确实不能太当回事了。那次战斗中,汤司令的副官被我们生擒,后来逼使汤司令退出两个乡镇的地盘,才把那个副官放回。不过,那个汤司令投共以后,打得本县姓朱的司令,好生凄惨,也算是怨怨相报。

对于战友的死,朱司令也还算仁道,给了死者家属不少的钱,也算替死者照顾双亲、家眷了。人的胆子既通过战事会变大,也会变小。见得死人多了人也就不怕死,但真到冲锋陷阵的时候,突然间又会感到死亡的威胁。但是,战友间的相互感染使人着了魔似地只能向前冲锋。

日本侵入我县以后,在一些要道上修建了炮楼。后来,我便被上面抽派到张嘎庄附近的日军炮楼里,协同日军维持日常治安。

3羞辱的初红

凤翠不再说话了,一直痴迷地望着我的脸庞,我的话促使她对我的过去有了一定的认识,这使她放松了警戒。在与她两鬓厮磨之间,我发觉她通体散发出一种诱人的气息,所有的内心的屈辱在慢慢淡去,生命中的欲望逐渐强烈起来,我的所有的器官产生新的热情,这使我发觉人的欲望大于任何羞辱,我们的命运注定了卑微。人的尊严感消失了,欲望更加猛烈地在我们的体内滋生。我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越过了她在外围布置的防线,成功地进入杂草丛生的湿地,慢慢地,她全身舒展地躺在门板上,微闭着眼。我挪身躺在她的身边。她的手也逐渐地深入我的裆内,“日本的炮楼起来树起来了”,她攥着我的下体说道。

在凤翠裸露的耻间,日本的炮楼倒插下去,伴随猛烈的撞击,凤翠流出了殷红的血,炮楼在射出了一阵猛烈的子弹,很快坍塌在殷殷的血液里。血液同样污秽了祠堂的地面,在地图一样展开的打着补丁的床单上,血液融进褐色的国土里面。

夜很冷,我在褪去衣服时感到一阵寒颤,肌肤之亲伴随浓浓寒意一起到来,在稍作体味以后,我们重新穿戴起来,再者,楼下瘸腿老汉的喘息和咳嗽声,使我们难以细细品味肉体中所蕴藏的神奇魅力。而没有被褥的覆盖,性爱最终成为一场场冰冷的回忆……

4催粮中的邂逅

头一次遇到凤翠,是在一个月以前,我带领我的分队去上张嘎庄收粮的时候,我挨家挨户地催促老百姓向日本人交粮,确实有一些难缠的钉子户拒不交纳,我只好带领弟兄们进行恐吓,有时候也会对老百姓动粗。对于惩办一般的老百姓,我还是比较在行的,我有自己的一套,否则怎么能当上伪军小分队队长呢?当我独自来到凤翠家时,她和她老爹正在把粮食往草垛里藏,这事让我撞个正着。我正想高声训斥,凤翠已经发现了我,她的眼神使我没有能够发出任何声音,她的眼神让我一下子怔在哪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一丝紧张以后,我以同样的眼神故作镇静地盯着她看。她的身材显得十分消瘦,但是精神异常饱满,穿着粗布的花格衬衫,显得高挑而清纯。在我的窥视下,她的脸上稍稍有些红晕。这时,她的老爹躲正把头埋在草垛里,让她把外面的一只装有粮食的口袋里递给他。

“已经有人发现了,爹。”凤翠说道。

她爹连忙把脑袋从草垛里抽了出来,看到我站在他们家用泥巴砌就的院子里。“是,是,是伪军。”他爹结结巴巴,慌不择言地说道。

我奇怪自己没有动怒,我的脸上甚至出现了少有的笑容。凤翠依然用她那出神的眼睛看着我,他爹站在她身旁有些尴尬地去摘除粘在身上的细草,他们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一手拨弄着腰上的装有手枪的吊袋,一边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踢了一脚那只还露在外面的粮食口袋。然后,略以调侃的语气说道:“把粮食藏在草垛里也不是什么安全的事。”

“……小日本收粮也忒狠了,这是我们的活命粮呀。”凤翠爹说道。

“好了,就算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以诡秘地眼睛看了他一眼。

我的话无疑使凤翠爹半信半疑,他一个劲讨好地说道:“我们尽量多交,我们尽量多交。”

“你们留足你们的口粮,”我一边看着凤翠,一边说道,“……把剩余的交出来。日本人那里我也要交差。”然后,我退出了她们家低矮的土墙院落。

替日本兵收粮确实是一份苦差,但是自从当上日伪常备队队长这份差使,这样的事情也责无旁贷地落在我的肩上,无法推脱。再说,日本人毛利司令也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我虽然善于混事儿,但关系收粮这样的要事,确实也不敢怠慢。离开凤翠家,我踱到村头的那株大槐树下,从各家各户收集起来的粮食被装在一架毛驴车上,我的伪军兄弟已经分散到各家去催粮。我们鼓励村民们主动交粮,而对于那些拒不交纳的村民只有跟他们来硬的。我们的到来总会激起村庄上的一阵喧闹,吵骂声是难免的。我倚在毛驴车上,看着兄弟们便稀稀拉拉地拎着抢来的粮食往毛驴车这里扛,我感到今天的成绩勉强可以交差了。便有点悠闲自得起来,我不断地坠入回忆里,老是想到凤翠看我时候的神情。

那天收完粮回到炮楼的时候,我对管帐的兄弟说张喜贵家的粮食就免征了,我是向村民那里打听到村东第九户人家的家主叫张喜贵——凤翠她爹。管帐的兄弟看我一眼,没有多问什么。谁知道第二天,我们的队伍依旧来到张嘎村收粮,我正倚在老槐树上晒太阳,一面看管着收集起来的粮食,其它的弟兄依旧分散下去催粮还没有回来。

“我要交粮,”凤翠背着小口袋粮食,从毛驴车的背面走了过来。

对于她的主动交粮,我感到有些惊奇,要知道,虽然我们对主动交粮者有一定的减免政策,但是,很少有村民主动上交的。我看了看她,一时呆立在哪里。我环顾一下四周,见没有什么人。我便对她说道:“你家的粮食就免交啦。”

她捋了捋垂散在面颊的头发,惊异地看了看我,脸上布满了一种莫衷所是的神色,似乎对我的话有些怀疑。

“我跟管帐的说啦,你家的粮免征了。”

凤翠依旧迷或地看着我,我便问道:“……你爹叫张喜贵吗?”

凤翠点了点头。

“这就得了,免征了。”我脖子向上一仰,努力显得很随意地说道。

“为什么?”凤翠问道。

她的问题一下子把我将住了,我以诡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说道:“为什么?这要问你自己。”

“问我?”凤翠睁大眼睛看着我,突然,两腮出现一片红晕。

“……因为是你,所以免征了。”我顾作轻松地说道。

“因为我……就免征?”凤翠似乎决心在逼迫我说出什么话来。

“那还能因为谁?”我两眼紧紧地看着她,一边讪笑,一边说道。

凤翠的脸一下子显得更红了。人们的情爱似乎就在这种似真非真的交往间产生了,我轻轻地踱到她的身边,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我还会把你娶到炮楼里去。不过,对于你家免征的事不要对任何其它村民讲。”

张嘎庄的粮食很快征集完了,我带领兄弟们到更远的大王庄催粮。由于整天忙于这样的事体,凤翠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淡了,只有在每天晚上入睡的时候会想起她的形象。直到有一天,我在大王庄的一个人称“风婆”的女人家吃饭,那个“风婆”是个很能招惹的女人,原先正是从张嘎庄嫁到大王庄的,也许想找棵大树好乘凉,觉得我跟着日本人做事,一定是可以依靠的势力,对我很是热忱,一口一个“大兄弟”的称呼我,问我多大了,说要帮我介绍个姑娘,十里八村的只要我有看上的,她就可以去撮合。这时候,我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神态说道:“你认识张嘎村的有个叫凤翠的吗?”

“哦,张喜贵的闺女吗?”她问道。

“对,是张喜贵的女儿。”我回到道。

“大兄弟看上啦?”她惊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如果大兄弟真的看上她,我给你撮合去。能嫁给像大兄弟这样人,那也是凤翠那丫头的福份呢。”

一提到这眼儿,我还真有些羞愧起来。但是,我又极力掩饰自己,便以尽量随便的口气说道:“……人家秀气水灵,对我这样的人……”,我不能说出太损自己的话来,也就此打住了。

不成想,那个“风婆”真的把这当成了事,给凤翠说了去,凤翠便让风婆转告我,约定我在这个祠堂相见。

5离别

失去男身的初夜给予我荒芜而羞辱的感受:瘸腿老汉不间断的喘息声时刻萦绕在我的耳畔,给我一种被窥视的恐慌;同时,在荒寂的祠堂里,伴随慰籍死者的袅袅烟雾,以及黑夜的冰冷与女人肉体的温润交替,给予我身体的记忆都显得意味深远。一个带着欲望而来的女人使我重新反思了我的历史。在此双倍的屈辱中,我过去的一切德性都成为一种罪恶。以致,在天亮以前,我产生了逃跑的念头,我确实在思量我是否应该再回到日本人的炮楼里。然而,我此时能够逃到什么地方呢?在仔细思量之后,我觉得最好还是先埋伏在日本人的队伍里,当时机成熟以后,再实施反叛。

远处从炮楼上射来的探照灯的光芒时而会从祠堂的窗户上掠过,这使我难以专注于我此时的爱情生活,或明或暗的探照灯的光芒成为对我返巢的提醒,我的伪军兄弟们不知道是否有人发觉了我的外出。即使有人发现我的外出,我相信他们中不会有人前去向日本人告密的,但是,如果龟田雄二发现我的私自外出,一定会对我大动干戈。我想我应该回去了。

我站起身束好腰带,我对凤翠说道:“我要回去了,我必须在天亮以前赶回去,这时候由我的兄弟值班,不会被日本人发现。”

“……那我们还会在什么时候相见?”凤翠也从门板上爬起来,拢了拢自己的乱发,她还沉浸在初失纯贞的羞涩当中,伴随一丝酸涩的幸福。对于女人在此景况的感受,我无疑看不到她最深邃的内心,人类的崇高梦想在我们的最低级的欲望里得到实现。

“如果有机会,我会去张嘎庄找你。”我有心无心地说道。

“那可不行,”凤翠说道,“我不能够让乡亲们知道我跟伪军恋爱了。乡亲们是十分嫉恨你们的。”

我转过脸紧紧地盯着凤翠,“那……你说怎么办?”

“……那我们还在这里相见吧,如果我想约会你,我就在这个房间的窗户上系上一块红布。”凤翠的话使我发觉在那张椅子的把手上耷拉着一块粘满污迹的红布。“再说,瘸腿大爷是一个有点呆傻的人,他不会向任何人说起的。他说的话别人一般也不会当真。”

关于这位瘸腿老汉的事情,我从乡民的口中得知一二,他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认识文字的人,这使他的清高变得有些怪异,在一次奸情中受到了来自情敌的重创,从此失去了部分智力,变得情绪不可琢磨,下肢的残疾,使他老成安分了许多,也成为村民眼中的异端,独自让他守护着这座祠堂。我在沉默中应许了凤翠,我走过去,抚着她的肩正视着她的脸,我说道:“……你爹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我爹管不了那么多,”凤翠低下头,“我晚上的时间总是自由的,没有人能管得了我。只要你不要忘记我。我就不会……”

“我不会忘记你,”我诡谲地说道,“只是下次再在这里约会,至少应该弄床被子。”

凤翠笑了起来,是呀,时近秋季,深夜的寒意的很浓的,这份彻夜的寒冷已经侵入我们的骨髓里,甚至流淌在每个神经,贯通了属于肉体的枝枝节节。

我和凤翠一起离开了祠堂,在那条泥质公路上我们分了手,她向张嘎庄走去,我则回到炮楼,我的营地。我从炮楼北侧的门进入,那时天已微明,驻守哨位的正是我的兄弟,我大大方方地向站岗的哨卫摆了摆手,然后自觉安然无恙地溜进炮楼。

6审讯与面对婚床的羞辱

事实上,在和凤翠告别以后,我并没有能够看到在张嘎村祠堂的二楼窗户上是否飘荡过一块红布。而在此后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凤翠,因为在我回到炮楼以后,我一夜失踪的消息早已有人报告了龟田队长,我刚回到炮楼就被两个日本士兵带进了龟田的办公室。

看得出来,龟田队长早已预备了审问我的气氛,他似乎并没有顾及我作为小分队的一名小头目的身份和既往的功绩。他在自己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来回踱着步,我挣脱押持我的两个日本士兵的手,学着日本人模样向龟田队长行了一个军礼。他抬起头,以一种十分怀疑地目光看着我,我在他的目光下感到一阵惶然。

“太君……怎么啦?”我结结巴巴地,试探着问道。

“你的,夜里哪里去啦?”他猛地停下脚步, 很威严地说道。

“我……我……”我发觉我的额头冒出了丝丝细汗,“我和姑娘约会去了。”我知道我此时不能够撒谎,我的谎言只能给我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姑娘?——约会?”龟田惊异地看了我一眼,以一种怪怪的腔调说道。他把“姑娘”与“约会”两个词拖延很长,显示出他的不信任和一种不怀好意的戏谑。我明显感到他的恼怒,看我窘迫地站在那里,转而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故作温和地说道:“和姑娘约会去啦?” 只是他的温和显得那样虚伪,这倒比一味的严厉更使我惶恐。

“是的,”我嗫嚅着,“我……和姑娘约会去了。”

“哈哈……”龟田队长狂笑起来,他的神情使我感到更加紧张。“姑娘,只要强奸就可以啦,难道你还要跟他们闹什么恋爱?”他的笑容突然凝结,一下子变得异常阴冷。

龟田的话使我怵在哪里,不能有任何辩白。然后,他走到我的面前,冲着我的脸上挥起一拳,顿时我感到眼冒金光,向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在地上。“……你勾结共产党去啦!”他歇斯底里地叫道。

我的鼻孔迅速流出血来。他的话,使我更加惊慌,那可是杀头的罪行。我顾不得鼻孔的流血,我忙辩解道:“我没……没有勾结共产党。我真的没有勾结共产党……”

龟田重新以阴冷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的脸,这是他气恼的表现。我只有继续辩解道:“……我勾结姑娘。真的,我只勾结姑娘。”

“在什么地方?什么姑娘?”龟田厉声问道。

“在张嘎庄的祠堂里,一个叫凤翠的姑娘。”

“不许撒谎!”

“没有撒谎,真的没有撒谎。”

“你可知道任何人,没有得到容许不得在深夜私自离开炮楼的?”他说道。

“知道,知道,”我连忙应声道,“我知道不容许离开炮楼。”

“那你还离开炮楼?”

“我……我……”我无话应对,只有一个劲地向他点头,一副讨好乞怜的神态。

龟田转身招呼两个日本士兵,向他们吩咐了几句。 “你跟随他们去张嘎庄的祠堂,” 然后转身向我说道,“……不要撒谎。否则,死啦死啦的。”

在两名日本士兵的押持下,我把他们带到爱情发生的地点。同时,跟随我们前往的还有一位翻译。走在那条泥质公路上的时候,我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诉说的羞愧。

到达祠堂以后,他们开始盘问瘸腿老汉,瘸腿老汉确证我在此度过了一夜。在祠堂二楼的那个房间里,门板依旧躺在地下,破旧的床单上留下的点点血迹,使两个押送的日本士兵一阵狞笑。他们把床单打开,指手画脚的一通议论,我听不懂他们的日语,这使我感到受到难以忍受的羞辱。我奋力地向其中一个士兵扑了过去,我把他按到在地面上想继续扭打,另一个士兵从我的背后,用枪托猛烈地袭击我的后脑,我一阵昏厥瘫软在地面上。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觉我被关押在炮楼的一个独立的房间里。我知道我和姑娘约会的事实已经得到日本士兵的确认,直到那天傍晚的时候,我被朱司令派来的人带走。

7结局

应该说这桩因爱情而起的羞辱事件挽救了我,终结了我的投敌生涯。那时,朱司令的部队驻扎在县城的西郊,县城离开张嘎庄有五十余公里的距离,这阻挡我和凤翠的约会。在城乡之间也缺乏可资利用的代步工具,人们只能依赖步行,这使一些处在偏僻乡村的老百姓有些终生没有到过本县的县城。而在我的军营生涯中,难以有那样闲散的时间,让我为了一次与姑娘的约会耗上一、两天的路程。两年后,我跟随朱司令一起投入到共产党的抗日军队,大搞游击战,在各地奔波,从此也就失去了凤翠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