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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雨的人

作者: 映石2011/08/08qq日志

盼雨,等雨,梦雨。等雨的人,为雨哭,为雨唱,为雨笑。一次又次,轻飘飘闪过山头的乌云,折断了等雨人的目光;一股又一股,呼啦啦吹着的老黄风迷蒙了等雨人的双眼;一声又一声,轰隆隆滚过梁顶的雷声撕碎了等雨人焦渴的心。雨啊,幻影一般,魔鬼一般,仙乐一般,就这样揉碎了等雨人的魂。

一百天没落下一滴雨。赤日炎炎,旱情似火,人人忧心如焚。浑圆的山梁干成了一块块铁硬的馒头。等啊等,沟壑梁峁在等雨,禾苗树木在等雨,牛儿羊儿在等雨。一百天没水洗脸呆愣愣坐在村口的爷爷在等雨。“来了来了下来了,对面峁上过来了/来了来了,/对面坡上下来了……”爷爷苍凉幽怨的唤雨声,悲哀得能拧出酸涩的水,一村的人都听泪水涟涟。也许是老天旱得不耐烦了,像烤红的铜盘样的太阳终于被一片乌云遮住了,雷声隆隆,仿佛敲在人们的心坎上,好舒服,好焦急。全村人的目光,锁定在那云团上。起风了,黄尘滚滚,天上落下了一滴又大又肥的雨点子,落在地上打了个洞,在厚厚的黄土尘埃里倏地结成了一团圆坨坨的泥浆,像是老天爷吐了一口唾沫星。雨就只下了这么肥肥大大的一滴。村里的人放眼四望找雨点,早已被烤焦的土地吸得干干净净了。一村人愣怔怔仰望着天空,无言地流下了心酸的泪。

等雨的人,目光被烈日黄风折断。云呀!都阴到了脸上,雨呢,皆闪进梦乡。水窖里最后一碗水打上来,泥水汤汤,渴疯了的一群鸡飞扑过来,连泥带水,啄饮干净。无望的村人开始肩挑背背驴驮,到十里外的苦水河一趟趟运水了。苦水河的水,驴儿一喝便摇头,猪羊喝了满圈跑,苦呀,这浸透盐碱的水。

旱过一百二十天,叮叮当当的雨声,宛如天堂的仙乐,从天而降。

雨脚如麻,天蒙蒙地茫茫。大小树木,摇来摆去,好不兴奋。村里的男女老少,冲出院门,踏过泥水滚滚的村路,奔向干旱龟裂的田地。连槽头的牲口圈里的羊儿,也挣脱缰绳翻过墙头,一齐冲向野外。刚刚还热得吐着长舌的狗,也精神抖擞在雨中狂吠。大雨哗哗,人欢马叫,欢声震天。

雨过天晴,蓝天如洗,禾苗泛青,树木吐翠,爷爷却病倒了,咳嗽,发烧,烧得脸色通红,神智昏迷,迷迷糊糊的爷爷仍在喃喃低语:“雨——雨——下雨了……”爷爷在梦呓般的低语中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一年的干旱刻骨铭心,那年我十六岁。

等雨的爷爷,早已化成了干旱的尘土。我们接着等雨。

现在,每年的夏秋之季,村里人没命地贮存冲天涮地的雨水。这就是全家人的命根子,一年到头就吃它了,喝它。然而,这样的水浪费一滴都是罪过。家家为防盗水,水窖口上都挂着一把锁。

这把锁沉甸甸多么令人心寒呀,什么时候才能启开这把令人心寒的铁锁呢?